(女生文学)与现如今傅家居住的巷弄和宅子相比,那座傅冲和傅婉柔曾经度过了童年时光的老宅,不进地段偏僻,更无疑要逼仄得多。
是一幢只有一进的四合小院,从外边看,大门早已斑驳,院墙上也有不少黑黄色的污渍,瞧着多半是被左右四邻在家做饭时的油烟气给熏出来的。
小院在一条小街的当间儿位置,左右两边都挤满了款式类似的院落,中间只靠着一堵院墙做间隔,若是谁个头生得高,站在自家院子里,能轻易看见隔壁人家今日做了什么菜,若是耳朵也灵,夜里说不定还能听见住在厢房里的人,睡梦中发出的呓语。
幸亏傅冲自小对旁人的闲事儿就没兴趣,否则以他的个头和耳聪目明的状态,薛灵镜估摸,在此地居住的十几年,他一定是个将邻居们的家长里短烂熟于心的
“包打听”。傅婉柔多少有些紧张,牢牢抱着薛灵镜的胳膊就不撒手,没话找话说:“哎我说,刚才你带回来的菜,好吃是的确很好吃,但就是太辣了啊……这会子我舌根还觉得发麻呢!这菜你若是打算放在归云楼里当个招牌,新鲜自是新鲜,但这味道,恐怕还得……”
“嘘。”薛灵镜回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同时压低喉咙:“你不会不记得,这里四处住的都是你家的老邻居吧?你嗓门再大一点,把他们都招出来围观咱们,那才好呢!”傅婉柔赶忙闭嘴,不敢再发出一点动静。
两人领着张镇王禄,静悄悄地踏进小街之中,薛灵镜便回头问:“先前我让你带着老宅的锁匙,你带了?”
“嗯嗯嗯。”傅婉柔仍旧不开腔,只一个劲儿点头。
“那咱们就按照方才说好的来办。”薛灵镜看她一眼,“老宅若是空无一人,也不像这两天有人居住过的样子还则罢了,假使里头真个有人,咱们就一定得瞄清楚形势。如果只有柳蓁蓁一个人在,那没二话,咱们当场将她拿住便是,我这两只手虽暂时派不上用场,但有张王两位大哥在,她必定跑不脱;可如果除开柳蓁蓁以外,还有其他独眼彪的手下也在这里,哪怕咱们只看见一个……”
“那么咱们也千万不可打草惊蛇,立刻回去通知晁清和我哥,因为只瞧见了一个,并不等于只有一个。”傅婉柔用气声抢答。
“唔。”薛灵镜满意地一笑,将她的手挽得更紧了些,四个人就在傅家老宅的大门外停了下来。
这的确是个十分老旧的街区,老宅对过,有一间一看就知道开了不少年头的生药铺,想来生意清淡得很,铺子里无论掌柜还是伙计,皆埋着头打瞌睡。
四人便悄声没息地靠过去,绕到生药铺侧边,借着一堵破旧的围墙掩住身形。
“咱们得等上多久?我跟我娘说,晚饭前咱们肯定会回去的。”傅婉柔躲在薛灵镜身后,拽了拽她的袖子。
“不会太久,只要确定了屋里没人,咱们便开门进去瞧瞧。”薛灵镜回头瞟她一眼,语气平静。
“噫,万一咱们进了老宅之后,突然柳蓁蓁回来了呢?我只要一想到这个,后脖颈子里都发凉。”
“能不能别想着些有的没的不靠谱的事儿?”薛灵镜干脆彻底转过身,对傅婉柔翻了个白眼:“还有,我再说一次,闭嘴。”
“哎知道了知道了。”傅婉柔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张镇和王禄二人本就是话少的人,从头到尾,像是根本不存在,没发出任何一点声响,听见薛灵镜和傅婉柔斗嘴,也不过嘴角悄悄地抿了一下,笑容转瞬即逝。
这堵砖墙斜对着傅家老宅的大门,虽然因为有围墙的遮挡,无法看见里面的情形,但由于四下里安静,只要有人开门从屋里进院子,这边就必然能听见动静。
四个人等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斜对面的傅家老宅始终安静得仿佛空无一人,莫说是傅婉柔,就连薛灵镜也有点耐不住性子,正打算让张镇和王禄绕去房后瞧瞧,恰在此时,旁边另一所四合小院的门开了,一个中年妇人打里头走了出来。
那是……薛灵镜瞧那妇人的模样实在眼熟,略作回想,猛地醒过梦儿来。
那不正是曾来过傅家的那位吴家婶婶?彼时她与刘大娘等几位,还拿话对薛灵镜好一番敲打来着,言语中不停暗示她该守嫁为人妇的
“本分”,不要成日抛头露面出去张罗那劳什子酒楼的买卖来着……薛灵镜用手肘捅了傅婉柔一下,与她一同完全闪到围墙后,连根头发丝也没敢露出来。
吴家婶婶能不能认出她来,她不确定,但傅婉柔,却是这几位婶子大娘从小看着长大的,只要打上了照面,必定立刻暴露行踪。
破砖墙上砖头掉了几块,薛灵镜猫着腰,从其中一个破洞往外看去。那吴家婶婶手里端着个包饺子包馄饨用的竹帘,穿着家常衣裳,一副并不打算出门的模样,出了她家小院,便径直往傅家老宅而来,行至大门口,便抬起巴掌使劲拍了拍门。
那动静,一点儿不像是要避着人,反而正大光明得很,瞧着就仿佛只是自家做了好吃的,送去给邻居尝一尝,仅此而已。
薛灵镜拧了拧眉头,一时有点无法分辨这到底是何等局面,便也按捺住了没动,只管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不多时,果然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开门声,紧接着是轻轻的脚步声,穿过院子,一径来到大门后,拔掉门闩。
“吱呀”一声,老宅的门开了。傅婉柔的眼睛霍然睁得老大,仿佛不敢相信,又似乎气到了极点。
“她怎么敢?!”她咬着牙,用气声在嗓子里哼哼:“这个贱人!”
“嘘。”薛灵镜第三次提醒她闭嘴,脸色却也冷了下来。不出所料,前来开门的,果然是柳蓁蓁。
傅夫人心软人善,从前柳蓁蓁住在傅家,无论食衣住行,从不曾受了半点亏待,尤其是她的穿着,傅夫人早早儿替她将四季衣裳打点周全,虽是素服,有那么几件,却比傅婉柔的还要精致费手工得多。
而眼下,大抵是在外奔波了几个月的缘故,她整个人看起来明显地落魄了很多。
从前的那些衣裳她分明尽数带走了的,也不知是丢了还是给当了,此时她身上不过荆钗布裙,人也瘦了不少,乍眼一瞧,与那些个长期营养不良的穷苦人家闺女,没有任何不同。
“我还怕你出去了呢!”吴家婶婶一件柳蓁蓁,立刻笑了,敞着喉咙无所顾忌似的只管大声嚷嚷,“我们家今儿包了馄饨呢,给你端了些,你也尝尝?”本书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