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学)傅冲心情不大好,这一点薛灵镜是知道的,然而刚刚从前面跑来的傅婉柔却自然不晓得。
她跟傅冲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打听晁清现下是否安全,会不会遇上危险,这无疑捅了马蜂窝。
为了周全,船帮里连庞大厨一家都离开了,只在地势较高的大仓库留了个人,每日换班。
若无意外,晁清这会子正安安生生地猫在家里,而此刻,却有另外一队人,或许正在风雨飘摇的河道上,生死未卜。
薛灵镜心里咯噔一下,伸手拽拽傅婉柔的袖子,想让她不要再说,却无奈迟了一步。
从傅婉柔所站的位置,只能看见傅冲背对她而立,傅冲不说话,她便有点不满,跺跺脚:“我问你话呢哥,你聋了?我就打听打听晁清的情况罢了,这也不行?我知道你们都不满意我、我和晁清,有本事你去娘那儿告我呀!”她话音刚落,傅冲倏然回头,那双深暗的眸子,光芒凌厉而冰冷。
其实他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可傅婉柔却陡然被他唬得到退了半步,喉咙里一噎:“怎、怎么了,我说错……”
“这不是你头一次遇上暴雨季。”傅冲嗓音低沉,有些干哑,伸手指向院子里的瓢泼大雨:“这样的雨,若多下两天,沧云镇会变成什么样,应该不用我来告诉你。船帮必然得留人值守,连我也不例外,怎么单单是晁清最精贵么?”傅婉柔霍地睁大了双眼。
她不大明白自家哥哥这是发的哪门子脾气,满脑子都是浆糊,晃荡起来还咕噜咕噜响,好半天方嗫嚅:“我不过是问问……”
“还有,你们俩的那档子事,是指望谁来替你出头?”傅冲似是压根儿没听见她的话,语气愈发淡漠:“是盼着咱娘突然转了念头,还是期望你嫂子厚着脸皮去娘面前讨巧卖乖帮你说好话?平日里你脾气大得很,我还以为你有胆子为自己做主,却原来,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货色。”傅婉柔脸上红了又白,拳头在身侧蓦地攥紧了。
“你有、你有毛病啊,我招你惹你了?”老半天,她才气急败坏地嚷嚷出这句话,重重地又跺了一下地面,扭头冲进大雨中。
“你慢点,婉柔!”薛灵镜不敢追她,只好敞着喉咙在她身后叮嘱,又催采绿把伞给她送去,紧接着吐口气,回到傅冲身边。
“你有火,不愿撒我身上,却拿自己妹子当替死鬼?”她叹息一声,将凉冰冰的小手小心翼翼塞进傅冲的掌心,与他并肩而立,望向外面的滂沱大雨。
傅冲转过头,低低看了她一眼。他眉心紧紧地拧成一团,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那两片薄唇抿在了一起,他什么也没再说,手从背后绕到薛灵镜的头顶,拍了拍,拉着她转身进了屋。
……暴雨足足肆虐两日,雨势依旧凶猛,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向繁华热闹的沧云镇,短短时间内,被这场雨完全摧残成另一个模样。
毫不意外的,河道涨了水,码头附近地势最低的店铺和宅院被淹得只剩下个屋顶。
大街小巷也并不比码头好多少。水积得有人膝盖那么深,没人敢在街上行走,水面上不时飘过谁家的簸箕和筛子,还有好些个大肚酒坛子在水凼里打转,明明挺好笑的,可这场景,任谁瞧见了也笑不出来。
傅家的宅子里也积了不少水,傅夫人在前院后院来去都乘软轿,吃饭时也打发轿子来接薛灵镜――不能外出采买,家中的食材有限,全家人都聚在一起吃,反而更省。
薛灵镜也明白这个理儿,知道自己现下的情况是最让人放心不下的,每日里除了吃饭,便都闷在小院儿中,尽量不让人担忧。
到得第三日上午,雨仍在下,傅冲委实在家坐不住,又去了船帮一趟。
从桐州回来的船依旧音信全无,他却给薛灵镜带回来另外一个消息。
“船帮的大小仓库前,聚集了好几户人家,躲在咱们吃饭的那个棚子下头躲雨。瞧着脸熟,应当就是住在码头附近的人。”他一边脱下湿透了的袍子,从薛灵镜手中接过手巾,一面淡淡地道。
“躲在那儿?”薛灵镜闻言,轻轻皱了一下眉。这场暴雨,令得码头周边许多人家都没法儿住人了。
附近没有亲戚家可以投奔,人们无处可去,便只得四处寻找暂时的栖身之处。
船帮当初在修建大小仓库时,考虑到河道边的城镇容易遭水灾,便特意将仓库修得高了些。
大伙儿待在那儿,两条腿仍难免浸泡在水中,却至少能避避风雨。傅冲抬腿去小厨房提热水,薛灵镜便跟在他身后滴溜溜地转,一叠声道:“躲在仓库前的,肯定有不少老人吧?这怎么行呢?人长期泡在那冷水里头,就连身强体壮的后生也未必撑得住……”
“我让他们去最大的那艘货船了。”傅冲回头看了她一眼。
“嗯?”薛灵镜一怔,随即唇角就弯了起来:“你让他们去船舱里暂住?哎呀这可就好了!那船在码头停得稳稳当当,他们住进去至少干净清爽,能舒服很多的!”她说着便扑过去挽住傅冲的胳膊:“怨不得这沧云镇上的百姓,人人提起你傅六爷,都竖大拇指……”
“说好听的哄我?”傅冲也淡淡笑了一下,伸手戳一下她鼻尖:“我看过,现下他们暂且还够住,若人多起来,我便再开一艘船。”
“哦。”薛灵镜点头答应,想了想,却又撇了撇嘴,“原本这是官府该做的事儿啊……这都两三天了,县衙那边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必理那么多,我们只管对得起自己良心就罢。”傅冲将她往怀里一带。
薛灵镜脸颊靠上他硬邦邦的胸膛,垂眼琢磨,上牙扣住下唇:“……可是,他们吃什么呢?这时候,镇上连个卖菜的都没有,他们自己家又被淹了……”她猛地一抬眉,手一收,抓住傅冲心口的一小块布料,眸子里水光潋滟:“我可不可以……”
“还要我说多少次?”傅冲手指头刮了刮她的脸,“咱们家的酒楼,所有的事都由你做主,你不必问我,我只管出钱。”薛灵镜噗嗤一乐,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开门吩咐采绿。
“你让家里的马车这就往归云楼去一趟,我要是没猜错,邓胖子他们两口儿这两天肯定一直住在那儿。把邓胖子接到咱家来,我有事找他。”本书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