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学)施郎中的医馆,薛灵镜不是头回来,只不过上一次,她满心里装着在马市摆摊的事,对这间拥有两个小门脸儿的铺子只是匆匆一瞥,并不曾留意。
()至少在她的印象中,医馆这种地方,都或多或少弥漫着清雅之气。
进门处摆一盆墨兰或云片松,四下里药香飘散,各种医书药典整齐排列,一个白胡子仙风道骨的老大夫坐在桌后,手边一盏清茶烟雾袅袅……哎呀想想都觉得特别有气质!
然而很抱歉,施郎中的医馆,与这些全然无关。也不知是不是小学徒平安偷懒的缘故,医馆中实在乱得厉害,门口倒是真有一盆叫不出名字的盆栽,只是看上去已起码半个月没浇水,叶片枯黄奄奄一息;医书药典自然也有,却横七竖八丢得到处都是,人一脚踏进堂中,稍不小心就会踩着一本,然后招来施郎中的一通呵斥;至于施郎中本人,唔……与仙风道骨也是没半点干系的。
他是名医,每天从四面八方赶来找他求诊的人不计其数,大多数情况下,他都蓬乱着一头华发,因为太忙,不免情绪暴躁,说起话来胡子翘得老高,在平安问他需不需要喝茶时一声暴喝:“喝个鬼的茶,老子想喝酒!”啧啧啧,粗口张嘴就来,实在辣耳朵。
唯独那股子苦药味不让人失望,正气凛然地充斥在各个角落中。薛灵镜跟着平安急急来到医馆,一进门,正正与施郎中撞个正着。
老先生大抵难得有片刻闲暇,抱着茶杯站在门口那一小块太阳地下头晒着,冷不丁眼前跳出来两个身影,给唬得往后退了半步,茶也洒了一地。
待得看清来人是谁,他便很不见外地对薛灵镜进行了亲切的问候:“你个作死的丫头,跑那么快作甚?大白天的后头还能有鬼追你?”薛灵镜:“……”施郎中为人奔放不讲究,这一点她向来心中有数,被骂了也不生气,厚着脸皮嘿嘿一笑:“我听说您找我,又看见平安跑得飞快,怕您着急,所以……”
“我急?我又不是生孩子,能急成什么样?你不是嫁人了吗,怎么还跟之前似的风风火火?傅冲那臭小子不管你啊?”施郎中白她一眼,转身就往坐诊的桌边去,迈步之前,撂下一句话。
“嗯,看来这成亲之后日子过得还挺滋润,胖了不少。”胖、胖了?还……不少?
薛灵镜顿时觉得天灵盖被人下死劲拍了一掌,整个人受到毁灭性打击。
虽然傅夫人一直说她瘦,要多补补,但她对自己的认识很清晰。她这副身子板儿,从来都不是那种皮包骨的骷髅架子,从前娘家日子难过时,倒的确瞧着比较瘦弱,但没过多久,她就很努力地把自己补了回来,基本上算是骨肉匀停。
现在施郎中居然说她胖了不少,那她得成了什么样儿啊?傅冲为什么不告诉她,连一个字都没提?
来时路上,薛灵镜还觉得能见到施郎中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在遭受了他的言语攻击之后,突然就有点想走了……
“那个……”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她才勉强重新打起精神:“事情我听平安说过了,那位年轻夫人,我能见见吗?”
“废话,不然我叫你来干什么?”施郎中又白她一眼:“今日是她该来看诊的日子,看时候也差不多了。你自个儿同她聊聊,了解了解情况,她那饮食该如何安排,你有了主意再来与我说。”
“哦,好呀。”薛灵镜点点头,见平安沏了茶来给她,忙接过来对他道了声谢,然后转头再度望向施郎中。
“有您把关,我就没那么担心了。”毕竟对方是个有身孕的年轻夫人,在饮食方面格外得注意,万一吃错了什么,可是开不得玩笑的。
她心里多少有点惴惴,摇了摇嘴唇:“我对医药之事半点也不通,万一让那位夫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回头出了岔子……”
“你趁早别指望我。”施郎中肃着脸指指医馆外头的招牌:“那个东西是毁不得的,倘若你惹了祸,黑锅当然得自己背。”薛灵镜:“……”不是,咱俩到底是谁帮谁的忙啊,您跟火烧屁股似的打发人找我来,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吗?
这么大年纪了别这么淘气行不行?这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想,决计是不敢说出口的,好在施郎中也确实只是在吓唬她,见她脸色都变了,便翻翻眼皮叨咕一句
“小丫头就是不禁吓”,再拉长声调丢下一句
“你放心,我还不想被傅冲那臭小子揪掉胡子!”,就不在搭理她了,随手从案头翻了本医术胡乱翻看。
薛灵镜有点无聊,只能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下,看看天花板,瞧瞧书柜打发时间。
幸好,施郎中口中那位年轻的夫人并没有让她等得太久,约莫一顿饭的工夫之后,医馆外,一驾马车停了下来。
薛灵镜听见车轱辘声,伸长了脖子朝外张望,瞧见马车上下来那人,却是登时吃了一惊。
那不是……赵庭芳的夫人?去芙城之前,在醉花荫,薛灵镜和傅冲曾与这位赵夫人打过照面,彼时薛灵镜便已知道她有了身孕。
两三个月过去,如今她的肚子早已经显怀了,即便穿着厚衣裳,也仍旧能看出隆起的弧度,人却是瞧着比之前愈发瘦了,脸色蜡黄,显然并不健康。
薛灵镜霍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许是发现眼前有人影一动,那位赵夫人也同时抬起了头,瞧见面前的薛灵镜,真个有些意外:“……小傅夫人?你怎么在这里?难不成你也……”
“不是不是。”薛灵镜紧走两步与她见过,再回头看一眼施郎中,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赵庭芳的妻子为什么会来找施郎中看诊,她不得而知,反正将来如果她也有了,是绝对不会来找一个擅长医治外伤的暴脾气大夫给自己安胎的……
“是施郎中叫我来的。”她小心翼翼地把赵夫人往里让:“说是一位年轻夫人――就是你吧?说是你有孕之后不思饮食,还呕吐得十分厉害,我不是会做两样吃食吗?施郎中于是便让我过来瞧瞧,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一边说,她一边抬头看了看对面那张比上回见面时憔悴许多的脸:“赵夫人,你这究竟是……你还好吗?”本书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