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镜无奈,只得摊了摊手:“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在石板村老百姓们的眼中,她薛灵镜从来只会打人不会做菜,若冷不丁晓得她在一两个月间,厨艺就大为长进,做出来的菜肴竟被镇上大酒楼给看中了,还不把她当成妖怪抓起来啊?
凡事小心谨慎为上,循序渐进没有什么不好,横竖她的目的是为了尽快赚钱,很不需要人人竖着大拇指对她百般夸赞。
薛灵镜把这一层同崔氏讲个分明,见崔氏听了大为认同,便又补上一句:“娘只瞧着吧,不出三五天,这事儿肯定会传得满村皆知。”
这话果然不假。
孔掌柜找上门来的那天,原就有不少人瞧见了他的马车,过后崔氏因为太激动,高声嚷嚷了两句,更是引得门前过路的村民驻足停留。很快,薛家凭借三道菜挣了大钱的消息,便传遍了石板村每个角落,接连三天稳坐“八卦话题排行榜”首位,连鼻涕没擦净的娃儿也晓得,而且,大有越传越邪乎之势。
“……怎么不真,我看得真真儿的!那位镇上来的掌柜,可真叫一身富贵,二话不说,当场便从怀里掏了一百两银子出来,晃得我眼都要瞎啦!你们瞧着吧,薛家此番定要翻身,往后了不得啦!”
对于这种不靠谱的传言,薛灵镜只能白眼以对。
整整一百两银,您倒是从怀里掏一个我看看?您真本事啊,那么多钱身上都能揣得下,怎么没重死你呢?
还有更烦人的在后头。
自打菜谱卖出去之后,崔氏在村里行走,隔三差五总有人上前来搭讪闲聊,话里话外,都往那三道菜谱上引。
“婶子那三道菜究竟做的是什么?听说原本只是做给屠大河吃的,被他带去镇上,这才叫大酒楼给发现了是吗?咳,我知婶子同屠家关系好,事事惦记他们,可婶子也不能忘了我们呀!那三道菜的做法,婶子能不能也告诉我?咱都是一个村儿的,婶子别小气呀!”
还有那起胆子小些的,自己不敢往崔氏跟前凑,便打发自家孩子跑来拦薛灵镜。
小孩儿口水哒哒的,手指头衔在嘴里一副馋相:“镜姐姐,你家那三道菜好吃吗,是什么味道的,我能、我能尝尝吗?”
崔氏见天儿地被纠缠,简直烦不胜烦,待得知薛灵镜的境况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登时就火冲头顶,卯足力气狠发了一回威,这才使得情况稍有好转——没办法,崔氏发火的模样实在太恐怖,村里不怕死的人,总归是少数。
快要九月了,秋老虎依旧生猛,日子比盛夏时更要难捱。这日上午,崔氏和薛灵镜都没有出门,因见外面日头大,将个堂屋映得明晃晃的,便索性躲在房中,合计那二十四两银子该如何花使。
依着薛灵镜的意思,自然是要先拨出七八两,将剩下的那点子债都还了,也好得个心安,余下的银子,自家可过上一段舒心日子,亦能采买不少食材,还剩五两,正该拿去镇上还给傅冲。
“人家借钱给咱们的时候连个磕巴也没打,实在爽快极了,既这样,咱们当然也不能打马虎眼,手头有余钱,便该拿去给人家,也好让人知道咱们还钱的诚意不是?”
薛灵镜这样对崔氏说。
崔氏已越来越习惯由自家闺女拿主意,听了这话,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当即一口应承,两人正商量着什么时候去镇上合适,忽听大门外传来一阵嘤嘤的哭声,抽噎着含含糊糊问:“他婶子……他婶子在家么?”
那嗓音听上去颇为熟悉,崔氏一时想不起是谁,眉头立刻扭作一团:“却不是作怪?又是那起打咱家菜谱主意的人吧?青天白日杵在门口号丧,真真儿触霉头!敢是老娘最近太好性儿,叫他们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我这就去给他们点厉害滋味尝尝!”
说罢起身便凶巴巴地要往外奔。
薛灵镜忙笑着一把摁住她,道一声“我去”,抢先快步出了房。
行至门口,抬眼向外一瞟,她倒给唬了一跳。
只见薛家门外,乌压压站了一伙人,粗略数数倒有七八个。领头的是个同崔氏年纪相仿的女人,埋着头只顾呜呜哭,她身后跟着的人皆是庄稼汉和农妇装扮,神色各异,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瞧。
许是听见脚步声,几人纷纷抬眼望过来,瞧见薛灵镜,那哭个不住的女人眼睛霍地睁大,一步抢上前攥住薛灵镜的手腕,带着哭腔就嚎啕起来:“镜镜,我的好侄女儿,你发慈悲救救我的命吧,眼看我是活不成啦!”
薛灵镜认出她是谁,脸刷地就垮了下来,正要说话,崔氏带着薛锐也快步从屋里出来了,待得看清来人,面色立马就是一变,没好气一嗓子吼过去:“谁是你侄女儿?我家镜镜可不敢认,且你找她救什么命?她手里又没有仙丹!”
崔氏的嗓门粗且敞亮,先前那妇人似是给吓住了,哭声戛然而止,抬头仿佛怯生生地与她对视,片刻,冷不丁哇地又嚎啕起来:“他婶子,你怎地这样凶?难道咱两家过往的情分,你都不要了?”
“我呸!”崔氏柳眉倒竖,一口唾沫差点啐到她脸上去,“亲都退了,你我两家自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会子你来同我讲甚么情分?”
原来,这上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徐春他娘舒氏,至于她身后那一干人等,应当都是她的同村。
两家早年间关系不错,因为薛灵镜与徐春订了亲的缘故,崔氏在徐家人跟前总是格外小心,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唯恐自己太过凶蛮,叫人瞧了害怕,回头再将自家闺女的亲事给搅和了,是以,徐家人竟是从未见过她平素凶神恶煞的模样。
孰料,这亲事她不搅和却也照样黄了,如今在徐春他娘面前,她自不必再有顾忌,便恶形恶状地“现了本相”。
舒氏喉间一噎,瞪着眼死死盯着崔氏的脸,仿佛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被这般对待。不过她也倒乖觉,晓得崔氏不好对付,便复又望向薛灵镜,凄凄凉凉可怜巴巴道:“镜镜,你同你阿春哥虽然……但我心里始终把你当自家孩儿一般看待,况且,从前我待你也算不错吧?你阿春哥现下不见了,你能不能行行好,告诉我他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