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可真厉害。”
薛灵镜对崔氏做的榛子酥饼很满意,倚在灶台上边吃边笑:“头一回做,便能有这样的好味道,真是不服不行。娘,往后你可得把这一身好手艺,都教给我才行啊!”
崔氏颇有点困惑地皱皱眉。
她很厉害吗?说起来似乎没错,今日这榛子酥饼,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做的,可是……
她扭头看看薛灵镜。
没成想这榛子酥饼还真的大获成功,不久之前,她还嫌自家这向来不谙厨艺的闺女瞎指挥来着——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误打误撞?
薛锐吃得不停口,给甜的小脑袋也活络了,灵机一动,赶忙使劲拽拽崔氏的袖口:“娘,你会做这么好吃的点心,往后咱家的生意,是不是就能好起来了?”
崔氏心头微微跳了一下,思索片刻,却是叹口气摇了摇头:“这个恐怕不行。咱家开这脚店,就是为了让过路的船停下来歇歇脚,填饱肚子的。在河道上漂了多日,大伙儿最想的便是有口热菜热汤吃,谁耐烦吭哧吭哧嚼这个?”
她虽不懂生意之道,却还不至于如同十岁孩童一般天真,区区一个榛子酥饼,就算再好味道,它也仅仅是道茶余饭后的零嘴儿而已,眼下决计无法给自家的脚店带来任何帮助。
只不过,似乎也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的。
后院那批糟心的山货,长久以来崔氏都不知该如何处置,嘴上固然不承认,心头却明白,那基本与一堆废物无异。今日她变废为宝,竟用榛子做出了可口的点心,保不齐哪一天,剩下的那些枣儿菌子,也能派上大用场。
崔氏性子要强,连日来,被债主追债、闺女受重伤后又被退亲,种种窘迫,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嘴上不说,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却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而眼下,绝望之中的一点小希冀,格外鼓舞人心,崔氏只觉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了,眼眶有点热,抬手正要擦,不经意间目光掠过一双儿女,就见得薛灵镜手中捏着半块酥饼,正笑眯眯地望着她。
“看看看,看什么看?”她半真半假地嗔薛灵镜一眼:“不是说饿了吗?还不赶紧使劲儿往肚子里塞?”
这边厢劝薛灵镜多吃,那边她却一把攥住薛锐的手,凶声粗气道:“臭小子,这都是第几块了?什么,已经是第四块了?我看你是找打罢!味道好,难道你就往死了吃?回头撑坏你的肚皮,别指望我搭理你!”
一边训着话,她便手脚麻利地翻出来一只半旧的食盒:“留几块给常喜,剩下的带回去也让你哥尝尝。你俩别老在铺子上淘气,吃也吃过了,就趁早回家去。倘使下晌仍没有生意,娘也早些回,镜镜的伤好得七七八八,可略微吃点别的了,娘给做点有滋有味的……”
正在这时,外头大堂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是匆匆先去了后院,又循着香味寻到灶房来。
娘仨同时回头,抬眼就见常喜风一般旋进来,手里还牵着他那七岁的弟弟,神色焦灼,撑着膝盖喘了好半天粗气,一时说不出句囫囵话。
“干什么?!”
崔氏狠狠瞪他:“常喜你是真不想干了吧?你来我家铺子上工,正经得干活,可不是让你带孩子来的,怎么,这是领着他讨吃食来了?”
“哎呀,不、不是!”常喜急得直跺脚,“婶子别顾着骂我,那、那追债的又来啦!”
“什么?”
常喜的这句话有如一只大炮仗,正正在崔氏耳畔炸响,登时炸得她蔫儿了。
今早一起床,她的右眼皮便直跳,总觉得似乎有坏事要发生,没想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脚店不止欠一家债,前些日子,那几家债主就跟约好了似的,雇了专门帮人讨债的泼皮,今天你来,明日就换我上门,不让人有片刻消停。薛灵镜受伤后,因为连下了四五天暴雨,没人愿意出门,倒令得崔氏得了片刻轻松,只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今日才刚放晴,他们便又追来了。
“你在哪儿瞧见的他们?”
顾不得细想,崔氏连忙拉住常喜,一叠声地问。
“不是我瞧见的,是我弟。”
常喜指指身边那不过六七岁的男孩儿,也急吼吼道:“常乐从婶子家附近经过,正巧看见几个壮汉正拍婶子家的门,谁知那门竟没有锁,被他们一推就开了……哎呀我也没亲眼看见,说不清,常乐你说。”
虎头虎脑的男孩儿闻言便点点头,嘴里缺了两颗门牙,说话难免漏风,难为他条理却清楚得很:“我躲在一边偷看来着,他们总共有五个人,个顶个儿地又高又壮,瞧着可吓人了。发现门没关,他们就闯了进去,我听见屋里咣啷咣啷直响,像是在胡乱翻东西似的,我就没敢马上走,想着万一他们拿了什么东西,我还能在旁边盯着点,回头好告诉婶子。”
“镜镜,你出来怎地不关门?!”
崔氏唬得天灵盖都要裂,回身下死力气拍了薛灵镜一下,又将常乐抓过来细问:“然后呢?乐乐,你瞧见你阿钟哥没有?”
薛钟从早到晚捧着书,十天半个月难得出一回门,薛灵镜带着薛锐来了脚店,家里就只剩他一人,给那几个讨债的撞上了,能有好?
常乐看起来也很紧张,捏着衣角仔细想了想,使劲摇摇头:“没有,没瞧见阿钟哥,那五个人在婶子家翻了半天,看样子什么也没拿,气呼呼地又出来了。我悄悄跟着他们走了一小截儿,看他们好似是往脚店这边来,我就抄小路先跑了来,好先跟婶子报个信儿。”
常乐小小年纪,此举委实算得上很有胆识和义气,然而崔氏眼下却根本想不到该同他道谢。她早慌了手脚,原地不住转圈:“这可怎么好?家里甚么值钱物件都没有,那几人进去乱翻也只是白费力,心头肯定火大呀,若是被你哥撞上,必定要让他吃苦头的!”
那薛钟生得弱不禁风,活似条细竹竿,假如几个大汉真对他下狠手,不揍得他半死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