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手上是一拇指大小的白瓷瓶,挺光洁的,散着丝丝清凉的药香。
这小丫头片子会有这么好心?
她跺在自己脚背上的青紫脚印到现在都还没消呢!
朱慈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并没伸手接,只瞅着她笑:“我又不是女人,糙点也就糙点,荷香姐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好了。”
小姑娘立马就变了脸色,甜甜的笑也没了,把瓶子往他身上一砸,转身就走:“你当我有事求着你,才拿东西来讨好你的啊,我呸,要不是小姐怕你那张丑脸溃烂成死人脸,我才不来讨人厌呢。”
听说是江大美人叫她送过来的,朱慈烺拈着小瓶子还没来得及感动下,急匆匆的小姑娘就踩着个石头块子,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心里有愧的朱慈烺连忙翻身起来,伸手拉她,这小泼辣货横眉竖眼一把打开他的手,瞪着他就骂:“死远一点,你想占我便宜啊。”
这罪名可就大了。
见这小妮子犯浑,朱慈烺干脆把手缩了回去。
小姑娘自己爬了起来,揪着摔脏的裙子仔细看看,居然被勾破了个洞,这是她最好看的裙子,还是新做的,才刚上身,立刻心疼得脸都红了,也不想讲理了,气呼呼的瞪着朱慈烺:“你赔我裙子。”
朱慈烺一脸无辜的摊摊手:“荷香姐,这好像不关我事吧。”
“不关你的事啊,嗯~”小丫头片子拖长着尾音冷静下来,转了转眼珠子,突然就笑眯了好看的凤眼,跟个狡猾的狐狸精似的不怀好意,说:“你不赔的话,我就去告诉小姐,说你调戏我!”
哎哟卧槽,这小蹄子碰瓷碰得也太简单粗暴了,再不好好治治,她就要上房揭瓦了。
朱慈烺站起来,嬉皮笑脸的活动着手腕,色迷迷的把人小姑娘逼得直往后退:“既然你都敢诬蔑我调戏你了,我今天不摸你两把,我就不是男人。”
骇得这小丫头片子尖叫一声,提着裙摆跟只穿花蝴蝶似的飞快跑了。
她跑得太急,差点又摔一跤。
小姑娘声音大,惹得所有人都往这边瞧,看少爷怎么调戏丫头。
郑大海那狗东西居然还吹了个男人都懂的唿哨。
没事,反正朱慈烺前世在KTV什么阵仗没见过,脸皮已经练得比城墙拐弯还厚,他黑着脸朝四周逡巡一圉,瞪得那些看热闹的人连忙转开眼神,各自专心致志的忙着自己手里的事,仿佛自己从来没开过什么小差似的,这才老神在在的摸摸鼻子,坐回去,翘着腿摸着光秃秃的下巴,瞅着小丫头片子不断扭动的小腰肢,志得意满的笑:小蹄子,敢跟我斗……
拿出那白瓷瓶子,揭开盖子,一股清新的药香味溢满鼻端,抹点在脸上,清凉熨贴,心里就更觉舒畅了。
朱慈烺决定还是去徐振那里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他带着青壮去河岸沙滩上,把埋了大半截的竹排挖了起来,涮洗干净,推下河试试,能用,就带着王承恩冒着烈日,用竹竿撑着往上游几里的芦苇荡去了。
被闯军祸祸得无家可归的徐振带着小弟正藏在这里。
贾郑二人出去找偷船工具了,成忠又要负责值守,就只能暂时带他出来了,崇祯由李固照顾。
这名垂青史的王承恩,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面目寡淡,几乎没一点出彩的人其实有些勇武,甚至比成忠还厉害些,人又心思缜密,朱慈烺带他出来也算放心。
河面风平浪静,竹排顺滑的沿着河面往上。
闯军作死,河面上根本没什么船只,倒是让一群群水鸟们得了清静,一队队的飞上落下,捉鱼求偶,梳毛嬉戏,很是悠闲。
很快到了十里洋场的芦苇荡,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全是芦苇,根本看不到哪是头。
朱慈烺按照徐振给的路线,滑向芦苇丛,在茂密芦苇荡里穿行,不时惊起些野鸭、白鹭,扑愣愣地直飞上天,一些野兔狐狸东窜西跑,经过九转十八弯,绕得朱慈烺快晕头之后,终于循着幼童嬉闹的声音,绕到了芦苇荡深处的一块大空地上。
这里地势比较高,还平坦,芦苇全被砍了,成了个小坝子,筑了几间苇屋,一群孩子正在空地上玩老鹰抓小鸡,其中就有徐虎和钟招弟,扮演老鹰的孩子,嘴里哇哇叫着左冲右突,把这群天真烂漫的孩子抓得咯咯直笑。
徐振的浑家胡娥英正和几名妇人蹲在坝子边收拾打来的鱼。
她们的动作很熟练。
拿刀头在鱼头上使劲一敲,这活蹦乱跳滑不溜丢的鱼立刻就摆摆鱼尾咽气了,然后就顺着鱼尾往鱼头处麻利的刮鳞,一层层滑腻腻的鱼鳞掉下刀背,干净的鱼身子就露出来了……
朱慈烺从晃来晃去的竹排跳上实地,远远的叫了声:“徐嫂子。”
听到响动,坝上的人全望了过来。
胡娥英就爽朗的笑着,把他们迎上坝子,招呼他们在芦苇编的小墩子坐了,又拎了茶壶拿了俩粗瓷碗,倒了凉水递给他们,客气两句就架着竹排出去找打鱼的男人,剩下朱慈烺和王承恩给那些妇人孩子的随意观赏。
朱慈烺起来四处看了看,发现他们这藏身处也真是简陋到底了。
苇屋就那么大大的一间,门窗是肯定没有的,屋顶就架了些细木头,撑些芦苇就成了屋顶,四面也就稀稀拉拉挂了几张苇子,四面透风,这倒不奇怪,反正天总不下雨,又热,没遮没挡的才凉快。
里面除了几个柜子,一件家什都没有,地上一溜儿铺了大排芦苇席子。
屋外坝子前晾着些渔网,空处又晒着些衣物,看布料样式都还不错,东面用石头泥巴搭了一个土灶,锅碗瓢盆就那样露天放在上面。一些挖来的野菜装在簸箕里,全是泥,还没清洗,除了这就是自己昨天送的那袋米,已经去了一半,就没见着别的能吃的东西。西面远远的用苇子隔了块出来,隐隐有臭味飘来,想必就是茅厕了。
从他们的穿着打扮、服饰面料来看,在闯军占领以前,这群人的小日子应该相当可以,但现在嘛,并不比那些流民好过多少,朱慈烺心里就更有底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群过惯好日子的人,大夏天只能憋在这蚊蝇鼠蚁多如牛毛的水旮旯窝窝里,天天桑拿清蒸、吃糠咽菜,啧啧……想必心里邪火应该也挺旺的……
朱慈烺扯起嘴角阴险的笑了笑。
徐虎指着朱慈烺一再小声跟伙伴们强调:“他真的是疯子,我和招弟妹妹都看到的。”
朱慈烺瞅他一眼,这小东西在自己地盘上,也不怕了,居然敢大胆的朝他吐舌头做鬼脸,逗得朱慈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