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官道两边全是一望无际的平整盐碱地,连草都少,再远些就是河,附近也没什么树林丘岭村落啥的。
躲也没处躲,藏也没处藏。
他也不可能往回走……
所有人都表情凝重,先前的欢乐气氛荡然无存。
几人商议一阵,朱慈烺综合大家的意见,定出相对完善的应对方法。
贾仁带着人搬些米面粮食,还有箩筐簸箕装的烙饼放在路边,以作缓兵之计,为他们赢得更多的逃生时间。当然,如果这些食物能满足流民的胃口,放他们过去,那就最好。只是这样就差不多去了一半粮食,看得几个流民心里直滴血……
郑大海回头联络那些远远缀在后面的流民。
这些人跟在他们队伍后面几天,用劳力换了些活命粮,如今听说可能会有大战,胆小的当即就领着家口跑了,但也有部分人选择留下来,说记着少爷的一饭之恩,愿意陪着共渡难关。
他们其实也怕死,但这个年头,能遇到肯赏你一点饭食的好人已经绝种了,这队人明显和其他流民队伍不一样,留下来拼一把,只要能活下来,肯定就能入了管事人的法眼,以后婆娘孩子就能吃饱肚皮!
现在这世道,没有什么比能吃饱饭更能激励人心了!
郑大海最后报上来的人数是:三十五人。
紧急调动一番,两队紧急磨合,队伍改变了行进方式。
全队缩短间距,以马车为头组成方阵,贾仁、朱慈烺、郑大海三人在左前方负责开路,威慑敌人,李固领着老弱孩童和推车挑担的流民走在中间和右边,王承恩成忠二人领着青壮男丁护在队伍左边,方阵阵尾也安排些胆大的壮妇。
青壮配发棍棒刀枪和盾牌,壮妇也人手一根木棒。
这都是朱慈烺他们乱樵岭战役后就未雨绸缪,专门准备好的。
李氏见小姐空着手,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队伍最里边,又连忙塞了根木棒给荷香:“保护好小姐!”
主力队员的几领盔甲全上了身,倪裳和狗都让她哥哥背上,江丽人的马也让给了郑大海。
趁着有时间,朱慈烺领着队伍拼命朝右前方跑了一阵,和放米粮的官道拉开很大距离后,又做了几次演习,主要是教流民们配合刀盾掩护砍杀,才又继续吩咐他们往前走。
朱慈烺突然后悔没有尽早练兵,但想到大伙赶路都够辛苦了,又好笑的摇摇头。
队伍里瘦小的程细妹是差点被流寇煮了吃的,早吓破了胆。
她听说可能会打大仗,紧张得路都不会走了,恍惚间,自己拌自己一跤,摔了,她挑的筐子跟李二狗推的独轮车撞在一起,都翻了,东西散落一地。
得了马的郑大海冲上来就给了李二狗一枪托,骂:“有少爷和我们顶着,你们有什么好怕的,裤裆里没长卵子吗!”
真正的肇事者程细妹当然没胆子反驳他说自己确实没长卵子,只唯唯诺诺的应着,和众人一起帮李二狗收拾东西,一个刚进队伍的机灵壮妇,趁机抢过她的筐子,自己挑上了。
程细妹急了,那可是自己能跟着少爷吃饱饭的饭碗啊!
她尖叫着扑过去就想去抓那壮妇的头发。
”没长眼睛吗,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窝里斗!”郑大海像拎小鸡似的一只手拎起她,扔到队伍中间,又朝周围看傻了眼的人凶神恶煞的吼,“还不走,是不是想找打。”
旁边的成忠死盯着前方:“恐怕走不成了。”
前面的官道尘土飞扬,远远的路平面已经出现一截黑色。
郑大海立刻冲到队伍前面,和贾仁太子汇合。
王承恩盔甲上身,长矛在手,腰插大刀,顾盼之间很有威势。他是真正上过几万人大战场的大官,本身也有些勇武,对阵区区几百流民,根本面不改色。
朱慈烺拿出千里眼,远距离观察流民。
看了会,他突然发现黑糊糊的流民队伍很奇怪,跑在前面的,很多都是裸着身子、只套个裤头的、看着还算年轻的男人,找来找去,也没有发现一个老人和小孩,女人也不多。
他脸色变得极难看,把千里眼递给身边的郑大海。
郑大海接过来,刚看了几眼,脸色就变了,声音都乱打颤:“这是传说中的吃~吃人队,老弱妇孺都被这些禽兽吃~吃光了。”
贾仁连忙抢过千里眼,看了看,手就开始发抖。
他的话让周围人都打了个寒颤。
朱慈烺想了想,觉得战事艰难,就让煽动力很强的郑大海出来鼓舞士气。
郑大海瞄了眼贾仁,威风凛凛的走到流民前面,扯开他那破锣似的大嗓门大喷口水:“老子跟你们说,前面要过来的就是吃人队,吃人队你们肯定听说过吧,他们不是人,是畜牲,所过之处,活人全无,甚至连人骨头渣都不会给你留下一点!想要老婆孩子不被吃的,想要爹娘不被吃的,想要活命的,一句话,只要长了卵子的,呆会都跟着老子拼命的杀、杀、杀,只有杀光他们我们才有活路,有那怕死的、敢逃跑的,老子的大刀第一个饶不了他!”
朱慈烺也适时许下重赏:“只要过了这关,今晚就杀猪吃肉!管够!”
有肉吃!
还管够!
宫里出来的人还好,流民心里可就沸腾似火了,他们都已经多少年没吃过肉了,连肉味都好久没闻到过了,对吃肉的执念简直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他们情不自禁的猛吞了几下口水,全都轰然叫好,几个壮男还跟着舞着刀叫嚣,“杀、杀,杀光这群畜牲!”
怀着对吃人队的恐惧和对吃饱肉的无限向往,队伍空前紧张和亢奋起来,特别是几个差点被吃了的菜人男子,把牙咬得咯咯响,眼里一蔟蔟仇恨的火苗忽忽乱跳。
看军心可用,朱慈烺满意的点点头。
继续用千里眼观察,发现吃人流民队拿棍棒、扁担、烧火棍、锄头等长兵器的人比较多,又和贾郑二人换了长柄砍刀在手上,以备远攻,这些兵器都是乱樵岭缴获来的。
他有种预感,这种吃人队出现,今天能善了的机率几乎没有。
但又本能的抱了一丝丝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