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兮白洒脱惯了,以往从未动过收徒之念,但见杨衡天姿迥异于常人,是个可造之材,不由百爪挠心,恨不得立刻将他收在门下,一来是着实喜欢这个小子,二来也是想让自己的一身所学得以传承下去。
可先前杨小弟长、杨小弟短叫的热乎,如今却是不好再冒然提出收徒一事,只盼这小子学了自己六招剑法,能够知恩图报,主动拜师。
然而杨衡此刻正沉溺在奇妙的武学天地中,哪里理会到云兮白恁多心思,将刚学的六招剑法翻来覆去循环使来,动作虽显僵硬,但已渐臻纯熟,毫无桎梏。
云兮白见这小子全无拜师之意,只能暗叹如此良璞美玉,与己无缘,不过好在还能做个忘年交,倒也聊以慰藉。
师徒虽然做不成,云兮白却绝非敝扫自珍之人,心想不如将剩下十招倾囊相授,这小子聪慧的紧,人品也是不错,倒不至于埋没了自己的绝世剑法。
他属实是个爽快之人,说干就干,当即走上前去,执柳枝舞了一个剑花,道:“杨小弟,看好了,这是第七招‘日薄桑榆’!”一招使罢,又连使荡海拔山、避溺山隅、水陆毕陈,见杨衡依葫芦画瓢,学的有模有样,不由笑道:“好小子,我还从未见过似你这般聪明的人!”
终神秀十六剑有十剑脱胎于毓秀剑法,后六剑却是云兮白自创,也是精华所在。使完第十招,他住手说道:“接下来你可要看仔细了。”一招擅壑专丘脱手而出,接着是即鹿无虞、岳峙渊渟、气吞虹霓、龙蟠凤翥,剑意凝厚,气势磅礴,宛如泰山压顶,令人窒息。
杨衡为剑气所迫,被逼得连连后退,远在两丈开外,仍感气流如刃,刮脸生疼,不禁心驰神往,寻思道:“我何时能练到这种地步?”
第十五剑使完,云兮白蓦然收手,问道:“这回你可记清了?”
杨衡苦笑道:“小子愚钝,最后一剑不得其解。”
“你若是愚钝,这天下便没有聪明人了。”云兮白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即便这小子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可终神秀十六剑毕竟是他引以为傲的心血成果,若是被杨衡一看就懂,岂不是显得这剑法太过粗浅?
“这招‘龙蟠凤翥’,讲究的是稳如泰山,以慢制动,出剑不可操之过急,须得料敌先机,后发制人。”云兮白一边讲解,一边又将第十五剑使了一遍。
这一招与先前十五剑的风格大相径庭,从邈若山河到气吞虹霓,皆为攻势,全是得理不饶人的剑法;而这招龙蟠凤翥却是守势,若不见对手有所破绽,绝不主动去攻。
杨衡疑惑道:“云大哥,这招为何如此保守?”
云兮白说道:“终神秀十六剑原本只有十四剑,那时我心高气傲,自出道以来难逢敌手,极少能遇到逼我退剑回守之人,故而剑法招式全都是有进无退,迎头硬憾。”
杨衡道:“想必是云大哥后来遭遇强敌,这招龙蟠凤翥方才应运而生的吧?”
“你这小子!”云兮白笑着道:“那人并非我的敌人,相反,后来我还很敬佩他。”
杨衡不由道:“那他定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是谁?”
“楚长歌。”云兮白一脸追忆,说道:“事过多年,我却仍然清楚记得,在那年的昆仑山论剑大典上,楚长歌手持碧落剑,败尽天下英雄,连昆仑山地宗宗主也惜败一招,非其敌手。当时我自负武功,甚不服他,于是上去挑战,可与他对攻不过十几剑,便败下阵来,丢尽脸面,贻笑大方。”
杨衡听得一怔,不想他说的那个人竟是楚大叔!
云兮白道:“楚长歌剑法通神,我可能终身都难以望其项背,但你云大哥又岂是妄自菲薄之人,后来我苦心琢磨,我的剑法虽然凌厉,但遇上比我更快、更狠的对手,一眛对攻之下,只会不敌,于是我呕心沥血,方才创出这招龙蟠凤翥,只为来日再与楚长歌一较高下!”
听他败给楚大叔后,非但没有心灰意冷,反而痛定思痛期盼再战,杨衡着实有些佩服,心想这云大哥古道热肠,看上去大大咧咧,却也是个不甘失败的英雄好汉。
他突然想起道:“对了云大哥,你方才只使了十五剑,还有最后一剑呢?”
云兮白抱着胳膊道:“这最后一剑可是我压箱底的东西,我得把它带进棺材里,谁也不教。”
杨衡忙道:“我绝无此意!”
云兮白噗嗤笑道:“你这小子,这么古板,不经逗。”
杨衡尴尬不语,云兮白见他面薄,也不再取笑,随后开始传授他剑法口诀。
终神秀十六剑的口诀只有百余言,且简单易懂,朗朗上口,杨衡聪明伶俐,只听一遍便已铭记于心,口诀与剑法相互印证,练起剑来。
云兮白站在一旁指点,到底是剑术高手,随便说上几句,都能让杨衡有所感悟,豁然开朗,俨然名师模样。
这二人一个细心去教,一个认真去学,不觉时光匆匆,业已到了晌午。
杨衡一招龙蟠凤翥使罢,累的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也顾不得地面太脏,原地便坐了下来,对云兮白道:“云大哥,我练不动了,实在是练不动了!!”
云兮白撇嘴道:“你这才练了一个多时辰就满腹牢骚,那可不成。练剑是个细致活儿,不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也得是勤修不坠,不能半途而废。”
杨衡苦着脸道:“真的是起不来了。”
云兮白道:“起不来也得起来,你方才使的那招气吞虹霓,就像老太太绣花,哪里有半分气势可言?我是这么教你的么?”
杨衡明白云兮白这般严厉,实是一片苦心,无奈之下只能挣扎起身,可站到一半,只觉双腿酸痛,一个踉跄又坐倒在地。
云兮白摇了摇头,上前将他搀扶起来,说道:“你这小子脑袋比谁都聪明,可身体还不如个娘们儿。”口气轻佻,又是在取笑杨衡。
杨衡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几十石的硬弓也能拉成满月,其实体质远比寻常人要好,可这终神秀十六剑皆是大开大阖的招式,使起来极为耗费体力,莫说他未及弱冠之龄,便是不会武功的成年人练上几遍,怕也不见得会比他强上多少。
“云叔叔你好不害臊,这么大的人了还来欺负杨哥哥!”李月儿皱着琼鼻跑了过来,生气道。
云兮白哎呦一声道:“我真是冤枉,小月儿,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你杨哥哥了?”
李月儿气的眼中直泛泪光,拽着杨衡就走,一边走还一边道:“杨哥哥,我们不理他。”
她虽是女儿之身,年纪又小,但自幼习武,力气却是颇大,杨衡此时筋疲力尽,哪里拗的过她,无奈的看了看云兮白,满是歉意。
云兮白心里酸溜溜的,心想这小月儿喜新厌旧,有了杨哥哥,便忘了云叔叔,以往真是才疼她了,苦笑一声,跟了上去。
三人往正厅走去,途中不论云兮白如何辩解,李月儿只做不理,自顾和杨衡说着悄悄话。最后还是杨衡替他开脱,李月儿才弄清事情始末,讨好似的说道:“云叔叔,我错啦!”
云兮白板着脸,佯装生气,但架不住李月儿软磨硬泡,终是装不下去,使劲捏了捏她的脸蛋,说道:“感情云叔叔在你眼中,就是个以大欺小的人啊!”
李月儿甜甜一笑,憨态可掬,小声道:“人家不是误会了么。”
不过盏茶功夫,三人便走到正厅。没进门多久,却见林伯尾随其后匆匆进门,对正在喝茶的李青衣道:“老爷,门外有一位僧人,说是自东而来,与您是故友,特地前来拜访。”
李青衣淡淡一笑,一介僧人,自东而来,应是那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