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问一句。”卫沚腾出一只手抓了抓被夜风吹乱的头发,“你是爱她还是恨她,还是像最近的话本中说的一样爱她爱到杀死她?”
韩原文:……
魏在衍:……
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气氛的诡异,卫沚抬头看了看好友难看的脸色,以为是自己戳中了他心底的小秘密伤到了他,便违心地安慰道:“死亡也是美丽的。”
魏在衍:“……胡说八道。”
夜色凝重,呼吸被疾风夺走,卫沚听不到韩原文回话,担心他想歪了忙接着道:“当然,你也是美丽的。”
韩原文冷笑一声:“别,我还不想死。”
卫沚:……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卫沚全程老老实实的跟在韩原文身边,让递笔不研墨,让点蜡不吹火。
韩原文则完全不施舍给她一个眼神,挽袖执笔,思索了一瞬决心不让卫沚这个深受脑疾毒害的患者影响自己的思路。
笔尖落墨,手腕忽转,笔锋微调。
卫沚在他身边蹭过,伸长脖子眯着眼睛去瞧写了什么。一字一顿地读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将这诗在嘴里品了又品,卫沚抚掌赞道:“你又背着我学习了。”
落笔狠狠一甩,几点墨迹落在手上。
韩原文看着她,神色冷淡,“你真该为有我这么一个宽容大度的朋友而感到高兴。”
他逆着光,卫沚看不清她的神情,微哑的声线被风散去了冷淡,竟意外留下几分柔和。卫沚有些感动的接道:“我也替自己感到高兴!”
魏在衍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个蠢货的互相告白,上前将天灯上褶皱的角展开,听着风灌进灯内呼呼作响。
“要起风了,准备——”
她从未见过好友如此认真的神情,收起了嬉笑同样上前提着天灯的两角。
“放。”
素白色的天灯中拢着点点烛光,昏黄的光晕打在灯壁上,将尚且稚嫩的字衬得多了几分神韵。
忽而一阵谷风刮过,将正稳稳上升的天灯吹下,卫沚“诶”了一声下意识往前赶,没走两步就被身后的两人一人抓住了一只胳膊。
“你疯了?!”
“你要做什么!”
卫沚扯了扯胳膊,无奈笑道:“我有分寸,不会掉下去的。”
魏在衍难得沉了脸色,厉声道:“胡闹,还不快过来。”
她刚要张嘴说话就被一阵邪风灌了一嘴,被迫咽下了一口凉气。
“又升起来了!”
卫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方才斜斜坠下的天灯竟又摇摇晃晃的升了起来!
“对了,你没在天灯上写她的名字?”她突然问道。
韩原文目不斜视的看向远方,嘲讽的嗤笑一声:“因为我想和她做的是比翼鸟,不是亡命鸳鸯。”
卫沚尴尬的用食指碰了碰鼻尖,将视线同样远远散开,不再说话了。
小小的烛光在这广阔的黑暗中,正带着韩原文的对某个姑娘的思念往远方飘去。她悄悄侧身看着好友满眼都是希冀的光,也衷心的祝愿那盏天灯能保佑他如愿以偿。
十月的天着实凉了起来,卫沚身上的薄衫远不足以御寒,连打了两个喷嚏。
魏在衍看着她皱了皱眉,伸手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就像是握住了一团冰块一样。
“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抓紧时间回去吧。”
将两人送回蒙馆学舍,魏在衍接着烛光看着卫沚冻得惨白的小脸,说道:“回去记得多盖一床被子,若是得了风寒就有你受的了。”
卫沚脑袋早已被寒风吹木了,此时只想赶紧回房睡个天昏地暗,也不知三哥到底说了什么只是不停的点头。
送走了三哥后,卫沚也不听身后韩原文的呼喊,一路小跑一个猛子扎进了被窝里。
韩原文一直对韩原文这种说睡就睡,雷打不醒的睡眠深感羡慕,听着被窝里传来的逐渐均匀的呼吸声,韩原文笑着摇摇头转身洗漱去了。
回来时扫了一眼隔壁床铺鼓起的一团大包,转身钻进自己的被窝,刚阖上眼就听旁边传来细碎的呻吟声。
“冷、冷……”
他侧耳去听,发现似乎是卫沚那里发出的声音。
将自己的睡眠质量和卫沚的生死对比了一下,韩原文扁了扁嘴,好吧,还是卫沚的生死稍微重要一点点。
裹着自己的被子,韩原文像是蚕蛹一样蹦到了卫沚的床上,弯下腰听见确实是卫沚在喊冷。
学院自有自己的规矩,什么时间薄被、什么时间厚被、什么时间两床被都是有定数的,魏三哥虽说要卫沚夜里用两床被子捂一捂,可实际操作起来确实有难度……
蹲在卫沚身边,一声声如奶猫一般的叫声实在让他烦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裹着的曾经被卫沚无比嫌弃的被子,咬了咬牙展开——
“你做什么。”
声音冷静的宛如从未入睡过一般。
韩原文盯着她涣散的眼睛,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发现她完全处于毫无反应的状态。
“不会是说梦话吧……”
“滚下我的床。”还是那种毫无波澜的声调。
他被卫沚吓得有点怕了,打了个激灵立刻熄了要和她同床共枕的念头,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床上捂着脑袋睡去了。
第二天要进学时,卫沚毫不意外的发了热。
韩原文伸手探了探她额上的温度,‘嘶’了一声收回手,嘟囔一句“昨天就不该被她吓着”忙整理好衣衫出去找书院的先生。
路上遇见了卫启,还被嘲讽了一句“见了鬼”他也难得的没有回嘴。
同先生告了假后,他回到学舍将卫沚从被窝里捞出来。入手的亵衣被卫沚身上的虚汗打湿,沾了他一手的粘腻。
“这一身的湿衣服,出去风一吹岂不是要病废了。”韩原文嫌弃的用手在她的被上抹了抹。
云深书院的学舍素来是两人一间,有一个共同的箱柜用来放衣物,可卫沚却像只疯狗一样一股脑的把他的衣服倒了出来还一副良家大姑娘被欺负的表情。
将他恶心的立马又去找学舍先生要了一个箱柜放自己的衣物。
将卫沚慢慢放倒回床上,掖好被子。
从她的床上跳下来,找到了散乱在一边的外衫中的铜钥匙打开了箱柜。
“这五颜六色的穿衣风格……娘里娘气的怪不得不敢和我放在一起。”韩原文无语的在箱柜中捞了又捞,终于找到了一件正常的衣裳。
他坐在床沿上撑着卫沚的后背将她扶起,手指探到领口的边缘——
“笃笃笃。”
韩原文眉心微皱,以掌化拳揽住卫沚的腰身,伸手捞起被子往她身上一裹,扬声问道:“谁啊?”
“原文,是我。”
“三哥?”卫沚挣扎着撑起眼皮,喉咙干痒的又问了一声:“是三哥吗?”
韩原文不自在的用另一只手挪了挪她的脑袋,卫沚的炙热的鼻息全然喷洒在他的脖颈,温度高的似乎要烫伤他一般。
卫沚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似乎有谁在她脑袋里面尖叫。
他一时腾不出手去开门,便冲外大声喊道:“三哥你进来吧。”
魏在衍听卫启说韩原文看着不太对劲,去问了先生才知道是卫沚染了风寒。
看着卫沚满脸通红、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他就知道这两人昨天定是没有听他的话。大步走近两人,伸手连人带被子一并从韩原文手中接过抱在怀里。
“三哥?”
魏在衍头也不回的道:“我带她去医馆。”
韩原文诶了一声,直到两人出了门才反应过来,将新的衣服从床上捞起来就赶了上去。
到了医馆,相比韩原文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抱着病患的魏在衍反倒是呼吸平稳,仔细的将卫沚放在床上,惹得大夫不停的拿眼瞥他。
韩原文在医馆待了没一会儿就被人瞧的受不住了,将带来的衣服往魏在衍手里一塞躲避似的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他捏着衣服:“大夫,是不是要先给她换一身衣服?”
“我先给你弟弟诊脉,然后你再给她换。”
魏在衍点了点头,后退一步给老大夫让了位置。
老大夫一手捏着胡子一手搭在她的腕上,沉了几息,忽然皱了皱眉,手指在腕上点了两下重又稳下再诊一次。
收回手,老大夫坐在桌边提笔写了一张药方,边写边道:“这位小公子虚汗需得发一下,我一会儿唤药童来换衣裳,公子你先去抓药吧。”
魏在衍不疑有他,将衣服留下后接过药方便出去了。
“小五,过来帮忙将她的汗衫换掉。”
小五是个扎着包包头的小姑娘,听到师父这样说羞的一跺脚,娇嗔道:“师父!说过多少遍了小五是女子!怎么能……怎么能脱这个小公子的衣服!”
老大夫抿了口茶,意味深长的说道:“谁说她是小公子……”
小五没明白师父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会儿突然捂住嘴指着卫沚,颤抖着唇:“她、她是……”
小五的话没有说完,却被门外突然传来的一声轻响打断。老大夫放下茶杯点了点小五的额头,说道:“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