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武当习艺
发丧第二天。
一个男人,跪在厅堂处,努力的磕头。
他赫然是长沙首富李金龙。
从三更天赶到,一直磕到太阳升起。
鲜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上官雨却明白,他的性命,是浪子刀段挽救的,而且不止一次的挽救。
重生之恩,本来就是最大的恩情。
就算磕上七天七夜,脑浆迸出,又有何妨?
接踵而至的,是更多不要命的磕头者
如果说他们是为了还浪子刀段恩情的话,那么,天下还青松道人恩情的人,又有多少?
浪子刀段静静的跪着,阴月儿也静静的跪着,一整天过去了,他们都是米水未进。
浪子刀段又开始追忆。
阴月儿可能也在追忆。
因为现在的他们,除了追忆,还能做什么呢?
夜,飘着雪。
大战在即,青松道人来不及停留,给了大夫一些银两,趁着夜色,匆匆的赶往京城去了。
阴月儿睁开双眼,看见守候在旁边,且着装干净厚实的刀段,虚弱的问道:“我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们没有死。”刀段说:“我们被一个神仙伯伯救了。”
“神仙伯伯呢?”阴月儿问。
“他有事。”刀段说:“我们明天去给他磕头。”
这个晚上,是刀段三年以来睡的最舒服的一夜,也是阴月儿睡的最舒服的一夜。
居然有被子,而且是两层被子。
第二天,他们是带着笑脸醒来的。
然后他们知道神仙伯伯已经离开。
他们决定,等到春天一到,便去找神仙伯伯。
随后,传出京城的喜报,那天,大夫居然破天荒的喊他们上桌一起吃饭,有鱼有肉还有烧鸡。
刀段清晰的记得他和阴月儿吃得撑了,到了晚上上了一夜的茅房,他们太瘦了,留不住油水。
那段时间里,他们帮大夫打杂,能填饱肚子,穿暖身子,倒也快活。
春节到了。
大夫给他们一人做了套新衣服,还给了他们压岁钱。刀段知道,这些都是因为神仙伯伯。
于是,春节一过,他们便决定去找神仙伯伯。
本来,他们决定等天气再暖和一些了再去,毕竟穷人都怕严寒,可是那夜,他清晰的听到了老板娘的叫骂声,说他不该收留他们那么久。
当青松道人听道童说门口有两个小叫花子死活要求见的时候,心中突然一紧,难道是那俩小孩?可是转念一想,觉得不对,毕竟从汉中到武当有几千里的路程,没有快马,仅靠两双小脚,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路呢。
可是,当他看到刀段的时候,他没能控制自己的泪水。
刀段还是那么的瘦,还是光着脚丫子,散乱的头发,灰蓬蓬的脸,破破的衣裳,那个女孩子,也是如此。
“神仙伯伯。”刀段看见青松道人后哭着跪在地上说:“我们可找到您了``````”
阴月儿也跟着跪在地上开始哭了起来。
整整三个月。
他们先是被一个坏心眼的人误导,走错了方向,差点去了蒙古,幸得一樵夫指点,又历经两个多月,才找到这里。
这一路的崎岖坎坷,刀段一辈子也不能忘记,当然,阴月儿也不能忘记。
他们杀过狼,用那柄断刀,然后吃它的肉。
他们一路乞讨,风餐露宿。
他再次杀人,因为那个乞丐要抢他的钱,那是大夫给的压岁钱,临行前,刀段说:“如果两天内不能讨到东西吃,再用这钱去买东西吃。”阴月儿长的楚楚可怜,他们自然不会两天内讨不到东西``````
青松道人发誓:一定要将这两个孩子抚养成人,纵然发生天大的事,也要照顾好他们。因为在他们的身上,有一种锲而不舍天下无双的顽强精神,这种小孩,若不能引上征途,那必然会成为一恶,既然天意让他们来到了这里,那就只能顺应天意了。
于是青松道人收他们为武当俗家弟子。
这年的冬天,刀段找到青松道人,跪在地上说:“神仙伯伯,我要习武。”
青松道人问:“为什么要习武?”
刀段说:“我要去参军。”
青松道人于是问:“参军做什么?”
刀段说:“我要精忠报国。”
青松道人笑了笑说:“那好,即日起,你与我师徒相称,不要在喊我神仙伯伯。”
这一晃就是七年。
昔日的病态少年已经被岁月炼成了一个如大山般强壮的八尺男儿,而昔日那个光着脚丫,跟在他后面的小丫头片子也出落成了一个美丽动人、亭亭玉立的少女。
这七年,青松道人只教了刀段一套刀法。
将一套简单的刀法整整练上七年,这是什么概念?
刀段十八岁的那天,青松道人决定点拨下他的武艺,于是先派道家弟子秋然与他对阵。
秋然的剑还没有拔出,刀段的刀已经抵在他的咽喉处,秋然不服,说要等剑拔出来后才能开始打。
于是刀段等着秋然拔剑,秋然拔剑后便朝不足三尺远的刀段刺去,刀段只是拿刀对着来剑轻轻一拨,然后挥刀。
刀没有砍到秋然,可是秋然的脖子上还是有血丝,青松道人看的真切:是刀气所伤。
青松道人明白,那是刀段七年里,没日没夜修炼得出来的成果。
第一年,他要二十多刀才能砍倒一棵树。
第二年,他还是要十几刀才能砍倒一棵树。
第三年,他要十刀左右才能砍倒一棵树。
第四年,他几刀便能砍倒一棵树。
第五年,他两刀便能砍倒一棵树。
第六年,他的进步只有他和道人知道。
只有刀段和青松道人明白,刀段那接近神话的刀法,不是一夜之间受高人指点就能练成的,那是不顾严寒酷暑、风吹雨打、将一双稚嫩的小手,磨得比枯树皮还要枯,将整个武当后山,差不多夷为平地后才能得出来的结果。
青松道人头次见到刀段这般不要命般习武的孩子。
一天,刀段累倒了。
青松道人关切的摸着他的额头说:“刀段,你为什么这么拼命?”
刀段不加思考的说:“为了生存。”
青松道人心里一紧,想起了刀段的童年,是的,苍白的童年,让
刀段对生命更加的珍惜,也激发了他对某些事物的执着,甚至是偏激,也正是唯有偏激,才成就了他。
青松道人于是教他一套运气的心法,避免因为运气太急而伤了身体,再教他一套拳法和轻功,让他在练刀练累的时候修炼。
秋鹤见状,便执剑走过来说道:“师叔,我想和刀段师弟切磋下。”
青松道人点了点头。
还是只有一招。
秋鹤至今都无法形容那一刀的速度,他不相信有人能将刀施展的如此之快。
青松道人笑了笑说道:“还是我来吧。”
青松道人很聪明的和刀段拉开距离,然后,先是用两仪剑法探路,接着便催动四相剑阵,企图困住刀段,熟料剑阵中的刀段提刀猛的一砍,便用那把五十文钱一把的柴刀,将青松道人的青松剑拦腰砍断。
所有人都惊呆了。
没有人相信:有人能硬破四相剑阵,而且还是青松道人施展的。
没有人相信:一把五十文钱的破刀,能斩段神器山庄的利器。
“罢了罢了。”青松道人将断剑一丢,笑着说道:“老道今天,算是输得心服口服了。”
“您没有输。”刀段不解的说。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青松道人说:“你已经将这八个字发挥到了极致,老道若是苦战,怕输了大体,今天输给徒弟,也算是对老道的另一种安慰,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运用,切莫滥杀无辜。”
“弟子谨记。”刀段说完,便给青松道人下跪。
他明白:从今天开始,他不会在受人欺负了。
他明白:从今天开始,他不会在寒冷的冬天,光着脚丫子乞讨了。
他明白:从今天开始,他已经从苍白的童年中走出来了。
而这一切,全部是青松道人给他的。
从上武当之后,他只给青松道人下过跪,而他也发誓,这辈子,他不再给其他人下跪,就算是天皇老子。
因为,他现在有能力维护自己的尊严。
常理说来,他现在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杀了那个男人,那个让他受尽人间凄苦的男人。
但是,他没有。
相反,在那个男人被人殴打致残并扭送到官府之后,他将他保了出来,给他找最好的大夫,买最好的药去挽救他。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还是死了,死前,他将整个枕头都哭湿了,泪水甚至蔓延到下面的褥子里。
刀段没有哭,他知道这么一句话:生前没把孝来敬,死后何必哭亡魂。
他为他发丧,请了武当的道长,峨眉的师太,少林的大师。
这不是炫耀,而是因为,他知道他这一辈子窝囊,没有风光过一次,现在,他可以让他风光了,可惜的是,他没有福气去消受,所以,他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知情者被感动的痛哭流涕,以德报怨本来就是天下最不可能的事,而他,却将此演绎到了极致。
很多年以前,人们都以为那个小孩已经死了,殊不知,十一年后,他以天下第一的身份荣归故里。
他的母亲还活着,那个农夫对她很好,他们也曾试图寻找他,当他们找到那个村庄的时候,那个村庄已经被血洗。
他给他们留了一笔钱,却没有相认,因为他已经看出她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们有了小孩。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现在已经身在江湖,有了朋友,当然,也有了仇家。
然后,他回到那个曾经生活了三年的村庄。
养父母的坟上,被人添了土,坟前还有些没有烧尽的纸钱。
可能是好心人所为,也可能是他们的儿子已经凯旋而归。
村庄已经不复存在。
刮着凄凉的冬风。
那场杀戮后,人们纷纷到外地避难。
入夜,他跪在坟前,静静的烧着死者也许无法收到的纸钱,房子,衣服,马车``````
整整烧了一夜。
翌日,他给附近卖祭品的人家一些钱财,叮嘱他们,定期给他们烧些纸钱。
末了,才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