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很旧很老的房子。
房子有一座小小的院子,虽然房子很旧,但能看的出,院子的主人把它打理得很好,院子里的柿子树正结着青色的果,墙上攀附的爬山虎正抽着郁郁葱葱的枝叶。
门口粗壮的梧桐树诉说着老房子的岁月漫长。
星河站在房子前,她的目光轻轻地落在老房子的屋顶上,如一只轻盈的白鸽。她以为自己会百感交集,但真的来到这里,她心里纷乱的情绪一扫而空,反而变得一片澄明。
一小时前,欧阳叔把这里的地址给了她。
“你要找的那个人,她一直住在这个地方。”
“她……是一个人住吗?”
“自从杨家出事以后,她就搬去跟她一个远房的表姐住在一起,这么多年,两个人一直相依为命。”
“远房的表姐?”
“是,据说是她老家的亲戚,无儿无女,说话又不利索,老了没法生活。就投奔她来了,也难为这两个老人家了,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住在那么旧的老房子里,身边也没个人照顾。”
……
一阵风吹过,老房子上的爬墙虎掀过一阵绿色的波浪,好像突然活了过来。
星河站在不远处,望着绿色的波浪翻过墙边,渐渐消失不见,刚才欧阳叔的话语又浮现在脑海,当时的他看起来很迷惑地问:
“星河,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突然要我找蔡管家遗孀的下落?”
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吱呀一声轻响,有些生锈的大门打开了。
一个女人的脸出现在门后,她大约六七十岁的样子,穿着干净朴素的蓝色棉布衣裳,脚上一双黑色的布鞋,满头花白的银丝下是一双平和的眼睛。
她把门打开一些,从门里搀出另一个老人,那个老人的头发全白了,年纪看起来比她更大一些,身材也高一些,弯腰驼着背,手里拄着一根拐杖,穿着黑色的衣衫,星河注意到,她的衣服上还有一块小小的补丁。
这两个人就是蔡伯的遗孀和她的远方姐姐。
她们两个慢慢地关上门,互相搀扶着缓缓地走着,阳光正好,两位老人仰起脸,一脸享受温暖阳光沐浴的表情。
星河跟在她们身后,只见蔡伯的遗孀时不时在跟她的姐姐说些什么,姐姐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咿呀咿呀地回上两句,确实像欧阳叔说的,她说话非常不利索,声音又含混不清,有一种奇怪的腔调。
她们两个人走走歇歇停停,逐渐走到一个居民小区里,这个居民小区的楼房很新,不管是环境还是设施都比刚才她们两人住的老房子好上许多。两个老人走到一栋楼下,接着她们走进了楼里。
星河坐在长凳上,她扭头看着旁边两三个追逐打闹的孩子,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视着居民楼门口的动静。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两位老人出现在了居民楼下,她们还是一副慢慢的样子,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进了,房子里,过了一会儿,蔡太太独自出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只菜篮,看样子要去菜场挑些新鲜时令的蔬菜。
星河一直站在暗处,等她走远后,她上前叩响了老房子生锈剥落的门。
她敲了几下,里面并没有人回应。于是她加大了力度,一边大声喊着:“蔡太太!蔡太太!你在家吗?”
她喊了几声,终于听到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吱呀”一下,大门又被打开了一条缝,门后露出一张苍老的脸,蔡太太的姐姐驮着背,眼睛望着星河,一脸的不高兴,她开了口,语音含含糊糊的,听起来有种奇怪的感觉,但语气里的拒绝口吻十分清晰:
“别喊了,她不在!”
她的银发下是皱着眉的表情,接着,她一甩手就要关上门,虽然她看起来又年迈又枯瘦,但力气竟然不小,门带着一股风声就要合上。
星河眼疾手快地连忙用手挡上了门,她的手掌一下被夹出了一道红印,但她却丝毫顾不得。她推开门,正视着眼前这位年迈的老人。
风卷起地上的几片柿子树叶,云朵遮盖起了阳光,院子里布满了凉意。
她枯瘦的脸上有苍老树皮一样的褶皱,看到星河的举动,她脸上一瞬间闪过了一丝惊慌,但很快又恢复地平静如初。
星河直直地看着她,她的眼睛,似曾熟悉。
老人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还是那种含糊不清的语调,似乎是在反复说着,蔡太太不在。
“我不找蔡太太。”
她停止了说话,看着星河。
“我要找的人是你。”星河一字一句地说。
然而老人左右不断摇晃着头颅,似乎意思是在说,自己并不认识她。
“我叫尹星河,是一个设计师。”她开了口,神情淡淡的。
老人的神情越发的困惑。
“也许这个名字您没有听过,但我相信,您对我的另一个名字一定很熟悉。”星河慢慢地向前踱步靠近她。
老人看着她,有些害怕似地后退,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她退到了墙角,缩成一小团,眼里闪着畏惧和警惕的光。
星河在她身前两步站定,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她的神情逆着光,有着丝丝的冷意。
“我的名字,叫杨亭溪。”
老人的眼睛瞬间睁大,她似乎在仔细辨认星河的脸。
接着,她的喉咙里似乎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些声音,仿佛一个快要溺水的人在做最后的挣扎。
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像是几记重锤锤在她的脊梁上。她浑身颤抖,像一头超负荷的骆驼,因为快要被压死在沙漠中而绝望。
星河一时不吭地看着她的反应,她的目光中有很多很多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不解、有迷茫,然而更多的是怜悯。
她眼前的老人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好像一只残破的风箱,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后退去,然而她的背部碰到的是坚实的墙。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狂乱,竟手脚并用地转身想翻过墙去逃走。
星河轻轻地开口,“你不认识我了吗?”
她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让老人狂乱的眼神冷静了下来,她呆站在原地,停止了逃跑。
“你不认识我了吗?蔡伯,我是亭溪啊。”星河轻轻地说。
墙上的爬山虎在风中瑟瑟颤抖。
老人脸上带着几丝苦笑,“她”慢慢直起了身,驼背消失了,“她”的身形很高,接着,“她”拿掉了头上的假发,露出了花白的短发。
“她”竟然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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