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夜未眠女皇愁思闲话中玫德禁语
临近重阳,月氏王城皇宫之中,遍植大若手掌圆润如球的金龙黄菊。自章华台而下,通明成片。宫人太监往来不绝,将宫外的精挑细选的花一朵一朵的挪在空地之上。
他们绿色紫色的宫衣与常年劳作略显单薄的身影,在巍峨的宫廷楼宇和黄色的一片菊花中,融合成不起眼的点点滴滴。三日功夫,皇宫中除了御花园尚有其他色彩,余下的地方都被着远在异国的心意点缀完毕,不留下一点空隙。
培育所费,万数黄金。连往年只管供奉金桂的皇商,都开始大量采购各色菊花。王城中,喜菊风气渐渐兴起。管着这项的人,精于算计,将剩下的几万株花尽数高价卖了,狠赚得一笔。
天气阴云不定,时有微雨,冷风过后,沉沉乌云密布。空气与泥土,散发出特有的潮湿气味。宫中何处发放了许多大血藤,焚烧以驱赶风湿之症。
玫德姑姑是御前的人,年纪早过了五十之数,执掌十二司。大总管执掌内物府,一同打理着宫中上下事物。与大总管陈威的圆滑世故不同,少言寡语简单直接。对待下属极严厉,数十年来,手下难出错漏。
伺候着药饮的宫女们端着烧得滚烫汤药来,由她带着急步进了乾元殿中。四下鎏金布彩,奢华到极致。女皇坐在龙凤案前,发上丝丝银色,比往日添了许多。这样的疲惫神色,耳上的翡翠,发上的珊瑚如何也压制不住。刺绣了凤凰争日的玄色长衫,在龙纹的底样中熠熠生辉,女皇在明了几盏的铜台灯下疾书草画,面上怒色不减。将陈威与她对视一眼,缄默不言。
两日不曾合眼,批阅的奏折按着颜色日期分门别类的排在一旁。贴身服侍的两人都担心她身体支撑不住,进言两次,都劝说无果,也不敢再多言语了。
玫德姑姑从宫女手里接过熬制好的汤药,提神极好药材,又新加入一味紫参。用了过滤的金网过了渣子,端了热气腾腾的碗前去。女皇接了药碗,眼睛却不离开折子。忍着微烫,将药汁全部饮下。搁下了药碗,连端来漱口的清水都未用便让下去。由着辛苦酸涩四味在口中徘徊,草草擦了唇角便又继续批阅奏章。
外头人来禀报,林御史已再外等候。才止住了笔,留下一杯茶,连陈威也不得在里头伺候。
陈威同玫德只得出了殿门,在外头等着,算算时间,少则半个时辰,多则两个。陈威一身疲惫,神色凝重异常,从怀里取了提神的药丸草草吞下。对着习以为常的玫德担忧道:“陛下长久不歇息,外臣不知,咱们为奴为婢的也劝不得一二。如此可该如何是好啊?”
玫德关切的眼神长长的看了殿内,又看他道:“后庭的人也劝谏不得,只靠着汤药提神,过几日重阳典礼繁多,只怕陛下的身子受不住。”
陈威更是担忧:“每日批阅不过六七个时辰,似这般劳心费神,也不知是什么事?”
“你没见着吏部和御史台的折子这般多,早朝虽未曾提起,你听这近来的言语可不都是和赋税有关。几州人事任免也不太平。偏偏都挤在了幽州,如此能不费神么?”
陈威大惊失色,宦官不得干政,自己也不比玫德从小服侍女皇,许多事借个胆子也不敢多僭越一分的。又道:“幽州才分封给了堇妤公主,就闹出这样的事儿。只怕是有人暗地里找不痛快呢?”
玫德取了别在腰上的帕子挥了一下,旁边的人识趣的远远退开:“咱们懂什么,不过是随便一听罢了。公主身份贵重,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莫不是活腻了?只是涉及当地门阀,又与诸多大臣有所牵连,更是矛盾重重了。”
陈威点点头,所有所思道:“赋税一事,陛下多年来重拳所击。只是这人事一项如何牵扯众多?”
玫德回想到近来的诸多大臣的言语,蹙眉道:“各地门阀,多年来也没有谁是闹腾的。偏偏幽州的,都明理暗里的排挤了当地选举的举子,安了自家的人去。拿朝廷的法度做儿戏,这不是给宸君公主打脸。又是隔岸观火的,也不处置。这次不杀一儆百,难保其他地方不会出这样的事。何况,官员众多,又言到法不责众。更加难以处置了。”
陈威听了这许多,也不敢在继续深入问下,收了疑惑的语气道:“朝中大臣自能处理,只是陛下这般劳心费神,也太伤身了。常言道,心舒则体健。一时也没有能舒缓一二的人在,这一年间后庭空置。咱们也劝谏不得。”
玫德叹气道:“你说的也是,从前大公主在时,陛下常去公主府赏花游玩。心情也好些,如今公主病着,这担心,只怕更深一层了。”
陈威又疑惑了几分,探寻的问道:“半月前你病着,将养了许久。怎的不知公主已经还朝了,算着时日重阳佳节只怕便到了。你看这满宫的团菊花,正是公主的旨意。”
玫德知晓一些事情,也不曾听旁人提起,复问他道:“前儿尚宫局中有些变动,赵尚宫去了。我主持了了许久,未曾听过。若是,宫中只怕早传便了。如何一点影儿不知?”
陈威收敛了口吻,侧得近些道:“宸君发落了几个私下谈论这事儿的,寻了由头仗毙了。公主身子大好,一早从高山回来了。陛下命内务府单独制了服制,只怕回来还会大兴赏赐。”
玫德旋然不解,又坦然了眼神道:“公主的地位无人能及?再赏赐能赏些什么,只是公主回来的蹊跷,从前来报的人皆说,病体缠绵,身体极差,莫不是时日无多?”
陈威忙止了她的话语:“公主福寿安康,这话以后可万万不能提了。”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旧时堇月偶遇道谈论她几句的奴才,全被陛下处了极刑。再不敢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