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旗在风中猎猎飘扬,城墙上箭矢、滚木、巨石、热水、火油皆排列整齐,城外盾牌手、弓箭手、云梯队、撞木队早已整装待发。未见面时,郭靖和完颜康,两个身世相近、渊源颇深的人,还有千言万语想说,此时在昏暗的天空下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们出口的只有一个字:战!
战争用鲜血铸就!
两位主将都在后方指挥,现在只是试探,还未到决胜之时,不必主将出马。远攻的箭阵过后,蒙古军队在盾牌队的掩护下冲到城墙底下,准备云梯攻城。撞木队被楼上投石机投掷火油击中,木车损毁,撞木难行。城墙上也未搭上云梯就被推了下来,郭靖和完颜康的第一场正面交锋,以蒙古军战败为结局。
蒙古鸣金收兵,完颜康也从督战的城楼回到将军府。完颜康面色冷凝,神态平和,即便胜了,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居庸关他太熟悉了,他曾经在这里打过无数次仗,当初他的身后的养育他长大的金国,如今他身后是实现他报复的华国,而他的对手从始至终,只有蒙古。
“蒙古示弱了,咱们今天又大获全胜!”偏将兴奋道,每一次会战的胜利,都值得高兴,他们又活下来了!
完颜康摇头道:“不得大意,新换了主将,试探一二也在情理之中,焉知他不是佯败,故意让我们生出骄矜之心?蒙古军队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偏将们连忙抱拳请罪,说他们大意了。蒙古可称当世最强的战队,中原军队还能说一句他们不善攻城战,但如今蒙古长驱直入,攻城拔寨无数,也不敢说此大话了。
“蒙古主将郭靖,师从中原武林豪侠和蒙古神箭手哲别,身兼汉蒙两家之长,精通兵法,尔等万勿掉以轻心。”完颜康再三嘱咐。
等到偏将们退了出去,完颜康才对心腹道:“郭靖怎么还在蒙古?”
“金刀驸马自然该在蒙古的。”心腹讽刺道。
“你不懂。”完颜康摇头,“郭靖不是贪慕富贵之人,他从小被母亲、七位师父教导忠孝节义,在他心里大宋才是他的故乡吧,怎么会突然掉过头来攻打汉人。我一直以为汉、蒙战争一爆发,他肯定就回宋国去了。”
“即便如主子所说,郭靖的故国也只是大宋,咱们和大宋的关系难道就好了?”偏将一句惊醒梦中人,郭靖的确是大义之人,可他的大义也只对宋国啊,他们华国算什么?
“我总觉得不对,按郭靖的脾气,宋蒙战争爆发之时,他就该回宋国,就算两相为难,也该归隐,怎么还在蒙古军中,居然还做了主帅。这……不对,你速派斥候前去查探,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完颜康赶紧吩咐,这世上论最了解郭靖的人,非完颜康莫属。
完颜康的判断完全正确,初战的确是试探。当晚夜间,蒙古就发动了突袭,此次更加危险,蒙古士兵都爬到城墙上来了。论身体素质,从小骑马射箭的蒙古人的确高出一筹。若非借助城池之险,完颜康险些失守。自此完颜康也不敢摆出高高在上点评的姿态,郭靖早已不是当初木讷笨拙的青年,他已被战火历练成身经百战的勇将。
完颜康暴躁得催促手下,怎么还没拿到郭靖的情报!不必完颜康操心,他刚吩咐下去两天,手下还没把消息传递回来,冯默风已经为他解惑。冯默风虽为副将,但长于内政,加之身份特殊,一直坐镇中都,并未到前线指挥,后勤、情报这些都是他在分管,如今可算见了成效。知道完颜康关心,冯默风飞速就把郭靖的消息都传过来了。
如众人所料,在宋蒙战争爆发之时,郭靖就收拾行礼,准备奉母亲回大宋,保家卫国。可蒙古怎么会放他走呢?这个人在草原上也是赫赫有名,他一箭双雕的箭术,铁木真等也熟知,更何况他还是华筝的驸马。当初回蒙古之后,郭靖是想奉养母亲回南的,可一到蒙古,掀开蒙古包,他看见的是素服华筝帮他母亲做活。作为草原上的小公主,华筝穿衣吃饭都有女奴伺候,什么时候如此伏低做小,这样孝敬郭靖的母亲,他又如何不感动。
此时,郭靖虽听从母亲师父教诲,对大宋有归属之心,可对故国的感情是感情,蒙古对他的恩义就能视而不见吗?
李萍问郭靖,在中原可有收获。郭靖跪地答道:“娘,您安心,害死爹爹的凶手段天德本就是个贪官小人,如今已经被朝廷□□。七位师父也定居嘉兴养老,此去还遇到丐帮洪七公洪老前辈,传我降龙十八掌,孩儿此去获益良多。”
李萍微笑点头,又期期艾艾的问,“在中原,有心仪的姑娘吗?”
郭靖抓着后脑勺傻笑,“没遇到呢。”
“黄贤弟”还没成为“蓉儿”,就被一堆情报打晕了头,两人之间再无后续。后来江南七怪本想把穆念慈与郭靖送做堆,可杨铁心新丧,穆念慈守孝在家,又结识江湖豪侠,二人在杨铁心坟前磕头成亲,相约浪迹江湖而去,此事作罢不提。
李萍点头,心叹:这就是命啊!李萍希望自己的儿子娶汉人女子为妻,可面对华筝的付出也不是不感动。若非民族不同,郭靖与华筝就是最典型的青梅竹马,结为夫妻顺理成章。
没有感情牵绊,一回到草原,郭靖又陷入了草原这边亲人编织的情感网络,最终在李萍的默认下,履行与华筝的婚约。后来宋蒙战争爆发,郭靖屡次顶撞大汗,若非华筝从中斡旋,郭靖早就没命了。郭靖不赞成蒙古攻打宋国,更不可能作为侵略的一员。华筝无法,只得请求父汗让郭靖去攻打花刺子喇嘛国和基辅罗斯,好歹为蒙古出力。
只要不对故国用兵,郭靖的兵法造诣实在不俗,攻下城池之后也不像普通蒙古将领喜爱屠城,颇有仁者之风,这几年也在草原闯出了名声。
这次派他来攻打居庸关铁木真也是用心良苦,希望一举解开郭靖的心结。被围困在中原腹地的是郭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拖雷,与他对战的也不是故国蒙古,而是觊觎故国的华国。铁木真给郭靖的命令是救出拖雷,甚至不要求他与宋国交战,实在是仁慈、和善的君主。事实上,铁木真盼着郭靖能延续不败的神话,最好杀红了眼。当杀了第一个汉人,就有第二个,第一百个,郭靖的坚持将毫无意义。
冯默风送来的情报,把郭靖这几年的经历都细细列在上面,甚至有些不太私密的谈话都有记载,从中自可推断出他的心态。
完颜康看着这封情报,情不自禁曲起手指,用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亲近黄锦的人,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他思考问题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郭靖勇武,然并非坚不可摧,只要攻破他的心防,此战不战而胜。”完颜康肯定道。
心腹不解:“如何攻破?”
完颜康笑而不答,提笔给冯默风去信,让他安排。
居庸关一战还在对峙中,郭靖小胜一场,完颜康却占据主场优势,并未被他打倒,双方有来有往,一直没有分出胜负。
一直僵持到北地春回,蒙古军中迎来了以为不速之客——柯镇恶。
郭靖赶紧迎出来,他已经有经验了,看着柯镇恶怒火冲天的模样,赶紧把人迎到主帐,吩咐人退下。
“大师父,您怎么来了?”郭靖先问安。
柯镇恶扫了一眼郭靖的装扮,金盔铁甲、皮裘皮靴,除了眉目轮廓较浅,郭靖已经是一个真正蒙古人的模样。柯镇恶杵着铁杖,恶狠狠到:“我为什么来?我若不来,如何知道知道自己一手教养大的徒弟要成汉奸走狗,我教你的武功,你却反过来用在汉人同胞身上!这是我教你的嘛?啊!”
“大师父!靖儿不敢,靖儿永远记得自己是汉人!我这些年从来没有对宋国动武,如今……”
“如今到了危急之时才看出本来面目,拖雷陷在襄阳,所以你来救了,不惜与汉人为敌!”柯镇恶失望得摇摇头,“你娶了个蒙古女人,就真把自己当蒙古人了!”
“大师父!郭靖不敢!”郭靖磕头再拜,“这些年,因不愿攻伐宋国,大汗险些要了郭靖的性命。可如今我不是和宋国作战啊,是华国!华国也觊觎大宋的,也是大宋的敌人。”
柯镇恶可不管这些,他只知道自己教养大的孩子与汉人为敌,逼迫郭靖就此罢手,不准再参与战争。
郭靖苦笑,当初丘处机道长召集诸人揭露完颜康身世,他还觉得完颜康太多优柔寡断,如今深陷其中才知滋味。他的母亲、师父都在逼迫他,让他做一个汉人,只有这样才能报答他们的生养之恩。可难道蒙古人对他就没有恩义吗?哲别师父的教导,大汗的知遇之恩,华筝的付出,这些就不是感情吗?
面对咄咄逼人的柯镇恶,郭靖无法,只得磕头保证,“大师父放心,靖儿一生绝不与大宋为敌,此次出征只是为了救出拖雷兄弟!”
“是不与汉人为敌,不要做了汉奸走狗!不要忘了当年五胡乱华的教训!蒙古人残暴成性,不是好东西!”柯镇恶寸步不让,要郭靖立刻解甲归田。
郭靖无奈,只能慢慢解释,他若不负责任抽身,他麾下的数万将士岂有活命之理?
郭靖的无奈、柯镇恶的暴怒都被军中暗探看在心中,铁木真早知郭靖有心结,难道会没有防备吗?蒙古人胸怀像草原一样宽阔,而宽容不是愚蠢。
李牧与赵王、项羽与范增、马超与韩遂、吕布与董卓、曹操与蔡瑁张允,谁不是赫赫有名的战将,谁不是英明神武的君主,离间,从古至今都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