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从吕文德答应蒙古在襄阳城外修建土墙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吕文德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不该答应的,可惜太迟了。蒙古耗时六年,最想做的,不就是设置一个堡垒,作为攻坚的踏板吗?现在吕文德想要拔掉这些据点,那是一场牺牲巨大的攻坚战,还不一定攻得下来。吕文德的实力能够据城坚守,但不足以主动出兵。
吕文德气死了,不是感叹词,是真气死了。吕文德自觉决策错误,愧对朝廷,忧郁成疾,拖了不到一年,去世了。
蒙古军心大振,能够阻止他们的将军本来就不多,死了一个吕文德,襄阳已经是囊中之物了,如何不欢欣鼓舞!
宋国这时候应该派人来接替吕文德的职位,派谁好呢?如果再等十几年,贾似道当仁不让,可他现在还年轻,朝中依旧是阎贵妃当道,他没有机会,所以朝廷决定让原来的副将高达接手。
是的,就是那个高达,黄锦“客栈情节”发作,曾经在庆元府郊外教授他武艺的那个高达。高达这些年镇守襄阳,品级越升越高,与当初黄锦教导武艺的恩情分不开。
高达担任襄阳守将的消息传来之后,黄锦长叹一声,布了多年的渔网,终于可以收网了。
黄锦乔装打扮,亲自远赴襄阳,就像他曾经劝完颜康一样,现在他来劝高达了。
高达新上任,萧规曹随,并未更改吕文德留下的方针,对蒙古等外族依旧戒备,但闯了大祸的榷场,他也没有那个魄力收拾。高达的能力,也仅仅在守成上。
“将军,外面有一黄姓商人求见,自称是您的救人,在庆元府郊外树林有一面之缘。”卫兵很快把黄锦求见的消息禀告给高达,十多年过去了,高达却不曾忘记那个传授他武艺的人。
“快请!”高达高声道,忍不住整理衣裳,力图更郑重些。
黄锦已不是当年五头身,他已经长成一位威严强壮的青年。黄锦慢慢走进书房,高达心中咯噔一声响,对卫兵挥手道:“传我军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斩!记住!任何人!”
卫兵严肃退下,书房中只有高达和黄锦。
黄锦挑眉,笑道:“你知道我是谁了?”
“原本还不确定,只以为是同名同姓,如今知道了。”高达指着黄锦身上的玉佩,黄锦并没有可以隐瞒。
“故人相见,也算一件喜事,将军请坐。”黄锦反客为主,随意坐在官帽椅上,曲起手指,慢慢敲击着桌面。
沉默在书房中蔓延,只听着敲击声一声一声震荡开来,每一下都敲在高达的心上。
高达静静听着,忽然闭眼,猛得跪地狠磕三个响头,道:“高达谢过恩人传艺之恩。”然后他站了起来,眼眶通红的盯着黄锦道:“恩人待我有再造之恩,我有如今的地位离不开您的恩德,可高达不仅仅是高达,他还是襄阳守将、大宋之臣,请恕高达不敬,不能答应您任何事情!”
高达在黄锦进门的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如果这个黄锦就是华国的黄锦,那么他来就只有一件事——招降自己。高达脸色苍白的想,当年能在庆元府的偶遇,难道他就算道了今天吗?他自己都不敢肯定他能有当上襄阳守将的一天,黄锦又是如何未卜先知的?
高达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只打定主意,不管黄锦如何舍绽莲花,他绝不投降!
“呵呵……”黄锦轻笑出身,“我还没说话呢,你自己就说了一箩筐,让我先回应哪一句?”黄锦笑着走到旁边,看着悬挂类似屏风的地图。
高达赶紧走过去挡住地图,这是大宋的最高机密,他果然不该昏了头,在书房接见他这个故人!
黄锦手持折扇,一个连贯招式击打在他肩膀、腰侧穴道上,迫使高达让出路来。“嗯,太过简陋,这里没把河谷画上去,地图上看着是一条路,实际上这里是松软的河沙,行军不便,一旦涨水路就没了。好些小城池也没标上去,襄阳好歹打了十几年的仗,怎么连这些东西都不备好?”
黄锦拿折扇当教鞭,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嘲笑道:“看来宋国对襄阳的重视还不如我啊。”
“这图不过是我随意画的,陛下算无遗策,天外之人,如何比得。”高达知道拦不住黄锦,就不废功夫了。就算现在他高呼华国皇帝在此有什么用,不说以他的武功能不能顺利喊出这句话,就算活捉砍杀了黄锦,朝廷也要问原因。和华国皇帝有旧,作为襄阳守军,那可真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你不会以为我当年教你武艺是事先谋算的吧?哈哈,你也太小心眼儿了。当年事看你难得忠肝义胆,人也知恩图报,才教你的。教你武艺完全是我自愿,你也别觉得有什么负担,仗该怎么打还怎么打。”
“是我对不住恩公!”高达抱拳,但并没有做补偿的意思。
“无妨,无妨~”黄锦大度摆手,“我不介意这些,有蒙古做先锋,我们也不一定能交上手。不过现在你怎么办?据我所知宋**粮还没下来吧,到现在为止,你们的军饷都要从对面的榷场运输,哪天蒙古发起全面攻势,你们就断粮了。”
“这就不劳皇帝陛下费心了!”高达冷声道,其实他们已经断粮了,整整三个月没有新的粮食补充。
“好歹相识一场,总要为你多想两句,吕将军怎么会忧愤而亡,不就是你们皇帝派下来好监军的杰作吗?哼!收礼的时候他比谁都快,出事儿了溜得更快,可怜吕将军啊,人也太实诚了,真觉得愧对君主百姓,就这么忧愤而亡,至今朝廷也没对他的谥号做出定论。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那些真卖国求荣的人有惴惴不安吗?反而因为过的吕将军忧思成疾,郁郁儿终。前车之鉴不远,你是想做马光祖,还是想做刘整?”这两人都是宋国大将,马光祖被朝中文人逼走,刘整也被逼得叛国,做武将的谁不心寒?
“啧啧,或者你连堂堂正正和蒙古打一仗的机会都没有,若是我在这儿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你这守将的位置也保不住喽~”
“陛下就是来消遣高某人的吗?说得这么好听,不过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罢了。这是大宋与蒙古的战斗,您是高高在上的华国天子,为何要来参与。”
黄锦击掌赞叹:“这利字用得妙,自然是有利益才来的。你我心知肚明,蒙古打上来是迟早的事儿,你如今不过负隅顽抗,拖时间罢了。不如投降华国,至少我是汉人,宋朝亡在我手里,总比亡在异族手里强。”
“痴心妄想!”高达断然喝道:“黄锦!我念你当初传艺之恩,放过你一回,你速速离去,再不走,我就叫卫兵了!”
“别忙,别忙,先看看这个。”黄锦倒是平静,微笑地上一封宋国朝廷诏书,是派监军来襄阳督战的公文,而来人是丁寿翁,鼎鼎大名的奸臣“丁青皮”丁大全的儿子,最爱纸上谈兵指手画脚,被他搅和败了的战役不胜枚举。偏偏他那扫把星体质,妨克死了无数武将士兵,自己却步步高升,依旧受皇帝宠信。更倒霉的是他还有个颠倒黑白的爹,让他来做监军,真是……没活路了!
高达如何不明白,却仍旧嘴硬道:“官家自有道理……”
黄锦又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笑道:“再看看~”
这却是宦官董宋臣、阎贵妃和理宗的谈话记录,理宗几乎明白的说了,襄阳守不守得住不要紧,他已经决定好迁都了。当初理宗信誓旦旦“朕虽不德,未如明皇之甚也”。如今他都快要步上唐明皇的后尘了,宋国已经迁都过一回了,现在再迁都,能迁到哪里去?海上吗?
高达愤怒得目眦尽裂、双拳紧拽,这就是他们誓死效忠的君主吗?
黄锦又接连从怀中取除几个信封一一摊在桌子上:“这是蒙古如何对待久功不下城池的办法,功下之后,屠城的比比皆是;这是大理与蒙古的盟约国书,约定若是你们败了,如何瓜分宋国土地;这是蒙古给我开的条件,让我袖手旁观的封口费。还有这些……你慢慢看吧,想好了可把这枚玉佩放在书房窗外,我就知道了。”
黄锦毫不客气的暗示他襄阳城守将的宅子里有他的暗探,不管高达难看的脸色,黄锦继续道:“对了,你可能认识完颜康,他是原金国赵王世子,如今在华国任大将军。我是汉人,对汉人有好感,但对其他任何民族的人都没有偏见。我的宫廷侍卫长是蒙古人,大将军是女真人,户部尚书是党项人……也不差一个汉人。”
黄锦把要说的话都说尽了,慢慢转身出了守将府。
第二天,丁守翁就到了,一个飞扬跋扈的纨绔公子,看不见城墙外整兵的蒙古军队,看不见城中百姓缺粮的窘境,还未与他这个守将交接,来襄阳的第一件事是上青楼。
高达真的绝望了,这就是朝廷派给他的监军吗?再看手下送来的最新战报,鹿门山和白鹤城外蒙古人修建的土墙内已经屯军数万,随时准备发兵,再看看断粮三月,襄阳城头上有气无力的士兵。朝廷援军迟迟不至,粮食补给也没有,只来了一个贪图享乐捞军功的监军……
高达气不打一处来,第二天早上放在书房窗台上的玉佩果然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人是真有其人,事迹也大致相当,但就是时间提前了几十年,大家看了一笑而过,万务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