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局势混乱,人人争相称帝,还有奉天大将军、玉帝大老爷之类一听就是糊弄老百姓的杂牌军名号。但说到华国,没有人会误解,取代西夏而立,如今有名有姓的几大势力,黄锦正式其中之一。
“王爷,华国的人来做什么?”完颜康的心腹皱眉问道,“难道是拉拢咱们来了?”完颜康如今的兵力不足以自立,但投靠的人选也需细细斟酌,大金早已奄奄一息,血脉束缚不住野心。乱世之中,竞相逐鹿,方显英雄本色。
“不知,黄锦向来不是能以常理揣测的人。”完颜康轻叹。
“王爷与华国国君有旧,咱们如今的处境……您是不是考虑……”心腹隐约知道往事,但不确定完颜康有没有称王称霸的野心,其实现在投靠某个势力是最好的选择。若真有野心,现在蛰伏,日后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想想历史上那些人,魏晋南北朝接连禅让的君主……
“凭空猜测有何益处,先让使臣进来吧。”完颜康坐回主位,等着华国使臣拜见,周遭几个心腹也站好位置,做出恭敬正直之态。
“华国使臣到——”门口响起唱喏声,完颜康领兵在外,排场不减,还是能看到皇族身份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下官冯绣见过完颜将军。”华国使臣是个年轻人,白面无须,一副富贵小公子模样,欣欣然拱手作揖。
完颜康高坐上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反应过来马上叫属下退出去,道:“使臣此来,兹事体大,本王与使臣密谈。”
“将军盛情,下官却之不恭。”华国使臣侧身对自己的两个随扈点头,示意他们去外面等着。
不一会儿,大帐内就只剩下完颜康和华国使臣两个人了。
“黄兄弟,你也太冒险了,多亏是我。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再这样,我可要向程家妹子告状了!”完颜康摇头苦笑,言语中尽是亲密。冯绣,冯绣,黄锦母亲姓冯,锦绣,锦绣,这名字太假,稍一联想就知道。
“好兄弟,可饶过我吧,羽妹现在可是管家和总理。管家,掌管家里一切,包括我;总理,总是有理——你要是不念兄弟之情告我状,兄弟我只能被关在家里批奏折啦!”黄锦夸张抱怨,两人感情最好之时,言语都没这么亲近。
完颜康耸肩,笑道:“看情况吧,等你下回得罪我的时候,再拿把柄告诉程家妹子。”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完颜康起身,坐在黄锦旁边与他聊天,两人从清茶聊到了马奶酒,从女真人黑山白水的游猎生活聊到了南方一季三熟的稻子,最后黄锦拱手道:“痛快,好久没聊得这么尽兴了。我只和家里请了三天假,明日就要回转了,兄弟不必为我安排接风宴,只盼着我走的时候,兄弟送我一程。”
“一定,一定……”完颜康也抱拳拱手,送他出了帐篷。
等黄锦一走,心腹们马上一拥而入,问道:“王爷,使臣说什么?”
“使臣?那是黄锦!”完颜康冷哼一声,黄锦也太大胆了。
“什么?”心腹们先是惊讶,然后是狂喜,赶紧问道:“那王爷和华国国君谈了些什么?”说句不恰当的话,完颜康一支军队现在就是待价而沽的猪肉,人人都盼着被卖个好价钱,他们清楚的知道故国回不去,凭他们自身也无法在乱世立足。
“谈了吃食点心、人参灵芝、稻谷麦子……”完颜康没好气道,这些人兴奋激动的神情都懒得掩饰,难道自己就这么让他们没信心?
“这是什么意思?”属下们不耻下问。
“虽说的都是些不着边际的傻话,可以我们的交情,不必明说。黄锦亲自来,就是最大的诚意。我知道他向招降我,他知道我想找个人投奔,最后的期限就是明早,你们也说说各自看法。”完颜康直接道,现在不是卖关子的时候。
“自然是要投的。咱们现在还有什么出路,故国已亡,蒙古是亡国仇人,弱宋不敢接纳我们,难道要千里迢迢南下大理,或者远渡重洋吗?蒙古扩张迅疾,早无我等立身之地。”
“华国国君与王爷有旧,若是王爷有心复国,也要保存实力,再图日后。”
“国君亲自前来,诚意十足,咱们手上有兵,也不怕他过河拆桥,这买卖能干!”
几个心腹轮流劝说,完颜康却沉默以对,几位心腹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金国到了末年,出现了很多游牧民族建国的弊端,贵族上层腐朽,能打仗治国的几乎没人。军队中能征善战的也多数是汉人和其他民族混杂的军人,血统纯正的女真人,早就被国家优待政策养废了。完颜康因身世之故被撤职过一段时间,来前线镀金的纯正女真人都跑的差不多了,如今军队里多数是汉人、其他民族的人,别听他们一口一个故国,他们对大金可没多少感情。
最终有人以退为进道:“若是王爷不愿,我等自然追随。这黄锦只带两人过来,陷入我大军重重包围之中,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如围攻绞杀。黄锦可没有子嗣,只要国君一死,偌大的华国顷刻间分崩离析,咱们也可浑水摸鱼。”
完颜康苦笑:“别说这些傻话,我没跟你们说过我这一身功夫都是他教我的,黄锦武功之高难以想象,面对千军万马犹如探囊取物,不是凡人兵刃可对付的。再说,他未婚妻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年黄锦外出五年,全靠程家女人撑着,不仅没出事,基业反而更上一层楼。最最可怖的是黄锦出身江湖门派桃花岛,其父就是鼎鼎有名的五绝之一东邪黄药师。黄药师为人最是护短,江湖人报复起来,普通士兵如何抵挡。如果不能一击即杀,不能保证机密,还是不要动为好。”
心腹们沉默,完颜康说完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心腹们想要对他说的话吗?只是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实在有些难堪,所以这话就留给他来说了。
完颜康朗笑数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婆妈这些做什么。妈的,降就降了!你们先去清点士兵物资,我这就些降表!”
完颜康下了命令,仿佛完全不在意这些,他和黄锦本来就兄弟相称啊!只有最后退出大帐的心腹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了完颜康眼角一闪而逝的水光。在乱世谁不想建功立业呢,基业拱手送人,日后只能鞍前马后,听从调派,何等憋屈!
第二天一早,黄锦换下使臣礼服,穿了一身看不出规制的常服,华丽轻便兼顾,他也做好了两手准备。
完颜康领着手下几个大将站在帐篷外,甲胄加身,盛装打扮。黄锦一出来,完颜康立刻单膝跪地,高捧帅印,大声道:“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完颜将军这是做什么?”黄锦佯装惊讶把人扶起来。
完颜康坚决不肯起,再次捧高印章,道:“陛下维加海内,德施四方,外臣歆慕已久。而今蒙贼可恶,毁我家国,外臣愿归降陛下,以期报此亡国灭族之恨,还请陛下垂怜,收下我等。”
黄锦这才手了帅印,扶起完颜康,道:“完颜兄弟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你们兄弟相称,相交数年,这样的交情还用说这些客气话吗?”
“多谢陛下!”完颜康抱拳,他身后的人也跟着拜服。
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就是了!若论金国亡国原因,首推黄锦,蒙古人被完颜康拦在居庸关外,攻入中都大肆扫荡的就是黄锦啊!
顷刻之间,掌握着大金国唯一机动兵力的完颜康率部投降新成立华国的消息就传遍天下,引得物议沸腾,天下侧目。
黄锦接受完颜康等人的投降之后,把人带到了大同府,并未留在中都,这样的选择也十分出人意料。
“中都论地形、人口、底蕴都是上佳的建都之所,陛下为何弃之不取?”完颜康不解问道。
“都说了私下相处,不要拘泥,叫我名字就是。”黄锦再次重申,也回答了他的问题:“正因中都险要,才不敢定都于此。华国新立,正是锐意进去之时,若是占据中都,凭借地势之利,便可高枕无忧,实在不是我想要的气质。大同府军事重镇,全民皆兵,正合我意。再说,大同府是我发家的地方,百姓尤为支持,这里很好。”
“是,还是陛下想的周到。”完颜康颔首,十分信服的模样。
这个问题回到大同府之后,程羽风也问了,“我以为那是大明国都,你更有感情呢,没想到你居然放得下。”
“有什么放不下的,三辈子了,早学会不感情用事。我刚在中都抢了一场,百姓对我恨之入骨,再堂而皇之的住进去,我怕哪天就被正义之时套麻袋了!”黄锦长叹,“要顾及百姓的感情啊。”
“少骗我,要照顾百姓感情不假,可照顾的应该是南宋百姓吧!”程羽风毫不犹豫揭穿他的谎言,“你若把中都占了,蒙古大军如何长驱直下,攻打南宋。若是不让南宋先灭国,你这个土生土长的宋人,又如何打着为故国报仇的旗号行事?父亲交好的武林人士,大多是宋人,就是为了父亲,你也该这么做。”
“咦,对了,这次完颜康过来,他母亲也跟着过来了吗?好歹是故人,咱们要多照顾些。”黄锦突然问道。
程羽风猛翻白眼,这转移话题的本事真是巧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