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打下鄱阳湖,占领南昌城,重新任命官吏,马上组织春耕。在官吏一事上还有些波折,总有抱着“忠孝节义”牌匾的士大夫出来抗议,薛逊在这上面从不手软,当然也有这些儒生并不出名的原因,南昌政局迅速平稳下来。
百姓比所谓官吏更加实在,看有官府发下来的春耕种子,有轮流借用的耕牛,土地更是重新核定,若是自家能在这里耕种五年,按时交税,做个良民,就能在现在的基础上,一人再分一亩好田或者两亩下等田,不断向上累计,虽说有千亩的限制,可对普通农家来说,千亩,那是梦想中的数字,能有百亩田就能在祭祖的时候告慰祖宗了。
最让人心动的是,官府授田,也授给女子,这是多少年都没有的好事了,以后生孩子的时候不用胆战心惊又生了女儿,都是自家的地。
百姓虽然朴素,但能分田地发种子的官府就是好官府,现在南昌周边已经兴起了歌颂新任知府大人的风潮,就是田垄上疯跑的农家小子,也能说上一句“薛大人是大大的好官。”
薛逊对战争不精通,可他意外点亮了民政的技能,南昌赶上了这次春耕,不久就恢复生产。
“大人,按照您说的开门迎客,周边听到消息赶来的流民已经全部安置妥当了,现在还没来的人,要么太远,要么还在观望。”银霜回禀道,自从他们正式占据府衙,担任官职之后,大家又再改了一回称呼,薛逊坚决不让他们用“主子”,银霜等人也喊不出“大哥”来,只能各退一步,用“自命”的官职称呼。
“再等等吧,等到今年秋收,来投奔的人肯定更多,不着急的。”薛逊沉吟道,世道乱起来就是那么几年的时间,在乱世里能有口饱饭吃是最大的追求,到时候肯定有更多的百姓投奔过来,再也不用担心人口不足了。
“是。”银霜应下,再问:“即便人人授田,还是空着大片土地,这些土地怎么办?上次大人说可用来军屯,可现在编入护军的士兵都忙着扫荡周边,押运货物,没有空闲啊。”
“我知道了。”薛逊苦恼,怪不得朝廷考核官员政绩的时候,人口数量是一项重要指标,这个时候人口实在太少了。经过百年安稳的修养身息,人口还是捉襟见肘,一场大战打下来,南昌周边更是地广人稀,军屯不现实,他们在南昌并无基础,不能把士兵束缚在土地上,剩下的大片田地,若是不能处理,只怕日后会并入豪门。薛逊定下了最高千亩的土地限购令,谁知道实行下去成了什么样子。
“金兽到哪儿了?”薛逊问道。
“前天的消息,说是还在吉安。”
“二弟呢?”薛逊又问。
“二爷在景德镇,景德镇瓷器最为出名,先前饥荒,二爷用一船粮食换了三船精品瓷器,远销海外,又带回了无数粮食布匹和金银,二爷是乐在其中啊。”银霜笑道。
“我看他是乐不思蜀才对,他既然爱上了做生意,就让他去吧。他现在除了瓷器之外,还有什么大宗买卖吗?”薛逊问道。
“再有就是丝绸了,丝绸的量一直上不去,江西也不是产丝绸的要地,二爷现在还每天念叨大人不该放弃杭州的,催着金兽赶紧北上打通长江一代,别在吉安逗留呢。”银霜笑道,现在长江沿岸已安稳,再说还有铁兴霸沿途护送呢,说这话不过是想要催薛逊赶紧打下杭州城。
杭州自古就是丝织业发达的地区,中原王朝在海外最畅销的商品一是瓷器,二是丝绸,薛越才是典型的薛家子孙,做起生意来头头是道,而且兴趣只在做生意。打过一仗,知道了内河作战是什么滋味,薛越就放下执念一心奔老本行去了。在府衙里睡着都睡不安稳,总要到摇摇晃晃的船上睡着,他才觉得舒服。可见薛越现在虽然留在内陆,可他的魂还在船上,还在货值贸易上。
金兽自从打下南昌城之后,就带着良种和耕牛开始了“外交”,他和祁红搭档,若是能用种子打动的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有冥顽不灵的,祁红就开始用刀剑讲道理。二人搭配着,先打通了北面的九江、鹰潭、上饶、景德镇,然后有转战南面的抚州、新余、宜春、萍乡、吉安,现在只差一个赣州,江西全省就都在薛逊的掌控之下了。
让薛越愤愤不平的杭州城与其说是薛逊放弃的,不如说王叔奴从来就没有打算交给薛逊。他们刚到南昌的时候就接到消息,原来准备赴任的知府死在路上,云湖郡主在皇帝面前美言,杭州知府换成了王蕴。王蕴和王叔奴是表兄弟,两人配合无间,他们现在“被迫”和薛逊还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货船过境十分顺畅。
“放弃不放弃的有什么关系,反正二弟的货船过境不受影响。”薛逊不在意道。
“那是船上配了火炮和士兵,还有慈溪、嘉兴做后盾呢。”银霜忍不住反驳道,他也觉得他们当初放弃杭州太可惜了。
留守慈溪的人真正能干,他们只给了少量的帮助,就联合原本在嘉兴的商业据点、通政司暗桩掌控住了嘉兴,杭州湾的南北两岸都控制住了,这才让他们的船只过境不受杭州王氏两兄弟的掣肘。
薛逊苦笑,他难道不想一鼓作气吗?当初的情景的确不容他再分兵,现在能占据江西,薛逊都觉得是老天保佑了。
“哎呀,你们就是贪心,慢慢来就是,当初从金陵离开的时候,谁又能想到我们如今能占据一省之地呢。”薛逊只能这样安慰懊悔的大家,属下都在惋惜,他就更不能后悔了。
“赣州幅员广阔,金兽、祁红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掌控。”银霜看薛逊不想再说杭州的话题,识趣说起其他。
薛逊沉吟半响,道:“让兴霸过去吧。”
“兴霸正护送二爷的货船过境呢。”
铁兴霸是薛家护军的总统领,名义上是跟着薛越保卫货船,实际上在打通赣江、鄱阳湖、长江沿线的通道,现在他们过境的时候还要士兵护卫,等到铁兴霸这沿岸地区全部收服,水路上的所有上船都能畅通无阻。
“他也不是次次都跟着船走,先调人过来吧。赣州是最后一个,秦亡六国的时候,最后一个秦国不也是不战而降吗?”薛逊笑道,齐国是被王贲打下来的,可最为最后一个诸侯国,被秦国强大的威势所压迫,其他地区不战而降才是真的。
“是。”银霜反应过来,薛逊这是准备迫之以势了。现在全江西就只差一个赣州了,又有赣江作为天然通道,薛家水军已经闯出了诺大的名声,又有金兽的良种、银子开路,赣州现在孤立无援,原本就十分渴望薛家手中的金银、良种,现在把铁兴霸调过来,做出一副强攻的姿态,赣州自然知道轻重,望风而降不是虚言。
“再给一个月,我希望到时候真个江西已尽在掌握。”薛逊笑道。
“属下马上给兴霸传信。”银霜兴奋得往外跑去。
薛逊揉着眉头,转到墙根下,定定看着地图,到南昌不过两个月,世界却像翻天覆地一样。掌控江西指日可待,长江水运也全面打通,外面还有慈溪和嘉兴做接应。货船一路行来,已经在长江沿岸便撒良种,只要官府愿意出面,或者能拿出土地凭证,薛家都发良种。多少人都在笑薛家人傻钱多,薛家也查出来很多冒领的,可依旧没有停止这项工作。
薛逊不是钱多没地方花,只是想着若有一人念及薛家的恩惠,薛家的货船就安稳一分。事实上,现在在江上航行,只要打着薛家的旗帜就不敢有人骚扰,这也是薛逊敢调铁兴霸回来的原因。可薛逊要的不止是这样,他想要人人航行在长江上,都放心大胆。
情势这样好,可薛逊依然心里空落落的,他大败小白龙王、打下南昌城,两方积累的财富现在都堆在他的私库里,打仗是最赚钱的生意。现在人人都知道薛家是有钱人,可薛逊发了这笔战争财还没有用到三分之一。薛逊说不出这种感觉,他最爱财的一个人,却想赶紧把这笔钱花出去,花在百姓身上。
也许薛逊只是个伪善的道德贩子,可他依旧不准备改变。
薛逊正在书房沉思,突然响起了通禀声:“大人,夫人求见。”
“请进来。”薛逊拉上推拉门,挡住地图,推拉门上画的牡丹图,镶嵌在墙壁上,不知道的人只以为那是装饰。
“你怎么来了?”薛逊快走两步迎接。
“你在这书房一天了,午饭都没用好吧,我炖了鸡汤过来,你尝尝。”薛王氏示意提着食盒的丫头上前,把汤盅端出来。
薛王氏轻轻柔柔姿态优美的舀了一碗鸡汤递给薛逊,薛逊沉默端起来喝着,夫妻之间并不二话。
薛逊知道他们夫妻疏远了,显而易见不是吗?若是以往,薛王氏进书房哪里需要通禀。
薛逊有时候也怀疑自己做错了,他不应该教会薛王氏那些东西,现在她是典型的半瓶子水。前几次处理后勤内务出错,险些连累在外大军,薛逊就再也不敢拿外面的事情给她练手了。
薛王氏已经意识到权利的重要性,可她没本事掌控住,反而图添烦恼。
“浩哥,二弟何时回来啊?”薛王氏柔声问道。
又来了,薛逊不耐烦的揉了揉眉心,放下汤碗,叮得一声,书房顿时寂静无声。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