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国公有此性格缺憾,薛逊知,难道其他人不知吗?不止其他人知道,平国公自己也是知道的,因此在大军行进之前,平国公特意上南王王府拜访,道:“王爷知道下官这狗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可江山社稷、百姓安康岂能儿戏,还请王爷到时一定拦着我。此乃家父留下的戒尺,送与王爷,以警示下官。”
平国公用自己的性格缺陷为由率先低头,南安郡王自然心满意足,投桃报李道:“公爷客气了,什么戒尺不戒尺,你我兄弟还用说这些,快快收起来。”
“入了军中,自然令行禁止,请王爷不要推辞。”
南安郡王无奈道:“唉,既然如此,那戒尺先暂存小王这里,待战事结束,马上奉还。”
领兵的主帅副将达成一致,这支大军就不再是双头蛇,反而拧成一股绳,没有外人挑拨离间的余地了。平国公刚愎自用,但也分得清形势,不然不能高居国公之位,他的目的是打赢这场仗,为自己和太子加分,而不是去逞英雄,有熟谙兵马的南安郡王顶在前面不好吗?
如此利国利民的好事,自然是好的。薛逊却没有那么欢喜,大约人人都喜欢自己的对手不堪一击,除了高智商犯罪之外。薛逊是个普通人,他就盼着能一举成擒、达成愿望,事实上谁都不是傻的。
薛逊现在面临的问题不只是以为要分崩离析的军队高层亲如一家,还有“后院”起火。
史圭接到了皇帝的命令,令他秘密监视薛逊,找出薛家存银所在,最好能掌握薛家通敌、叛乱的罪证,毕竟作为商贾,任何商业上的往来,都可能被套上通敌的罪名。
起初是暗卫发现薛家老宅外有人监视,论监听,通政司才是行家,银霜出去转一圈,基本就把暗桩揪出来了。薛逊和史圭关系好,令人去帮忙收拾后衙,不仅仅是表示亲近而已,对史圭身边用得上的人也摸了个清楚,金兽认出监视的人中,有史圭的亲信。
薛逊长叹一声,他当初接到史圭的信件是何等欣慰感动,而今想来也是讽刺。
“主子,史大人是陛下的臣子。”金兽不是在挑拨,只是陈述事实,君有命,臣从命,说到哪里都是名正言顺的,反而为了朋友之义枉顾君命才是令人诟病的。
“是我贪心了。”他虽然没有奢望“若是全世界与你为敌,我也站在你身边背叛全世界”的酸话,但史圭暗中通知他一声不难吧?他和史圭说的清楚,自信洋溢,自己有办法脱离困局,就是不知这样的自信史圭报上去了没有。如果皇帝知道,对他的忌惮只会更深。
“主子,外面的暗探怎么办?”金兽请示道:“不若割下人头,送与史大人。”
“不了,李夫人还在孕中,别吓着她。秘密处置就是,别漏出风声,只当这些人失踪了。”史圭无情,他不能无义,至少朝堂争斗,不该牵连女眷,就当是回报史圭当初一封信的情义了。
史圭连着三天没接到探子的回复,就知道事情糟了。回后衙一问夫人,知道从三日前薛府送来的大夫就请辞了,更加明白薛逊已经发现了。环顾四周,薛家送来的东西,好似都没了踪影。史圭指了指佛龛问道:“那尊送子观音呢?”
“我收在库房,大夫让取下的,现在我胎已经稳固了,再拜观音让菩萨以为我想再要一个怎么好,双胎可不好生。”李夫人调笑道。
史圭面色严肃让人开库房,并吩咐管家,“把薛家的礼单找出来,对一对少了什么。”
李夫人吓一跳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她也是惯常听说过官场黑暗的,难道薛家对她的孩子做了什么?
等管家把库房清理一遍,史圭抱有的一丝侥幸也被浇熄了。薛逊果然把他送的东西都拿走了,如此不动声色,既表明态度,也警告史圭,金陵依旧是薛家的地盘,不要太过,不然这次能悄无声息的取走礼物,下次就能悄无声息的取走他的项上人头。
史圭哭笑不得,官场不都讲究一个“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吗?哪儿有薛逊这种不管不顾的,受了委屈一定要发出来,天底下做官哪儿有不受气的,他那多年通政司的经历都是喂狗的吗?
不管史圭再如何腹诽,薛逊和他绝交之势已成。史圭不得不承认薛逊的威胁直接有效,若是只有他,他还能舍身取义,可娇妻幼子在怀,难道要把妻儿的性命寄托在别人的怜悯上吗?史圭到底收敛的行动,只在薛家那条街外布防,不再乱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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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姐姐却是无辜。”薛王氏叹息道。
“你呀,心软!”薛逊点了点她的额头,道:“这是在我手里,遵循着罪不及妻儿的底线,你若是让别人来试试,保准拿捏着软肋,逼人就范。”
“所以我和蟠儿是浩哥的软肋吗?”
“既是软肋,也是铠甲。阿素,朝堂斗争不止是男人的事儿,你也要学会啊。若是事与愿违,我至少会安顿好你们母子,你至少要有养大孩子的本事啊。”薛逊低头,深情望着薛王氏的眼睛。
“我……我……”薛王氏想说若有那么一天,她宁愿跟着一起去死。可感受到怀中娇娇软软的一团,她又哪里放得下,养大了孩子,才使得夫君血脉延续,才是对浩哥最好的报答。
“我喜欢天真善良的阿素,做妻子够了,因为我会一直为你挡着风雨。可我更喜欢坚韧不拔的阿素,女子为母则强,我盼着你一辈子都用不着强硬,可就怕万一。”
“浩哥别说,别说……”薛王氏捂着他的嘴,好似他不说事情就不会发生一样,含泪道:“我懂,我都懂,我会好好学,好好学。”
薛王氏从怀孕开始,薛逊就在有意识的交给她一些,谋生、交际来往的本事。大人学东西不像孩子一样从理论开始,薛王氏只需要知其然就好,实践才是根本。
“嗯,慢慢来,我们还有还有很多时间。”薛逊睁着眼睛说瞎话。
让人燃了静心助眠的香料,看着薛王氏睡下,薛逊才从里屋退出,把孩子抱出来交给奶娘照顾。
从内院到外书房,一路走来,薛家清净不少,下人减少了三分之二,原本的仆人,不管事别人的钉子,还是不能确定忠奸的人手都被统一下放到庄子里,在分辨清楚之前,不会再启用。现在老宅里的人全是暗部所属,只要没有千人大军围攻,老宅安全无虞。这座宅子,当初也是公爵府第,被太/祖赐予薛家之后,还经过了三代人的专业改建,更是坚固。
薛逊到了外书房,忠叔、牛马二先生、铁血都在,忠叔从小看着薛逊长大,看他最近对薛王氏太过亲密,调笑着提醒道:“太太歇下了?主子可真是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用在正妻身上太过轻浮,薛逊皱眉道:“忠叔,那是薛家主母。”
“主子恕罪,老奴口无遮拦。”忠叔起身下跪,把薛逊想要轻描淡写提点一下的意图全部破坏了,这一跪,不拿出一个严肃的态度是不行了。
薛逊叹息一声道:“忠叔,你说这世间什么最长久?沧海变桑田,王朝频更替,只有血脉能一直流传。而今你我血脉,还能上溯到三皇五帝之时,而今还有什么能呢?太太诞下了薛家继承人,就是薛家的功臣,我们如今做的事情是走在悬崖、刀刃上,忠叔可有想过万一不成,薛家何以为继。年幼的孩子依靠母亲教导,我如今把心思花在引导太太身上,也是为日后留退路。难道一个羸弱愚蠢的母亲,能教养出睿智悍勇的儿子吗?”
妻子才是陪伴自己最久的人,父母已不再,儿女会长大,真能携手赴死的,也就是妻子了。当然这样的话不必说,不然忠叔更要劝谏一堆“温柔乡英雄冢”“不能沉溺于小情小爱”的了。
不是沉溺于温情忠叔就放心了,叩首道:“老奴目光短浅,出言不逊,请主子责罚。”
“好了,忠叔是看着我长大,我知道你没有坏心,日后像这样才好,有什么直接说出来,我不会怪你们,你们也不要乱猜,猜忌才会坏大事。薛家赫赫扬扬,外面形势再严峻,一时也是杀不死的,只有从内里腐蚀挑拨,才是大厦将倾。”薛逊亲自扶起忠叔,柔声安慰,这些话也是对书房在座的诸位说的。
“是,谨遵主子教令。”几人起身抱拳应下。
“坐,坐,说说现在的形势。”薛逊摆手,示意几人坐下。
银霜身子前倾,道:“金陵现在还在我们的掌控中,史圭手中没有人手,妨碍不大。前方南安郡王已经和茜香国交手,小胜一场。”
“什么,已经胜了?”薛逊惊讶道:“按照脚程推算,他们才到吧?”
“是,南安郡王白天刚到大营,晚上就组织的突袭,别说茜香人没反应过来,属下等人也大吃一惊。”
“不愧是战场拼杀出王爵来的,果然家学渊源。一场突袭,不仅打乱了敌方部署,还赢得了士气,实在高明。”薛逊抚掌赞叹,再问:“后方后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