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排长站在施工工地上的刚健身影映入初升的太阳,薛作者赶上前去,跟他一起融成剪影。
亲热交谈间,被兵们称作硬汉的他拿出一封信,说:“其实我也没做啥子了不起的事,不像他们说的什么硬汉,你也不用采访我。这封信是我未婚妻写的,我俩准备这个月在拉萨举行婚礼,挺想她的,别笑话我啊。你要觉得有用,就不用抄下来了,那太麻烦,送给你吧。”
“那咋行,这是情书呀,属于你的个人隐私。”薛作者看了看信,觉得有点意思,就说:“这样吧,我借用一下,过几天还给你。”
没过几天,薛作者去还信,却听到一个不幸的消息,高排长在施工中为救战友,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砸中右腿,昏迷不醒,被送进野战医院,又转送到军区总医院,薛作者急急赶去。
医生对高排长做了全面检查,慎重商议后,做出不可置疑的医治方案——截肢。并且要快,争取时间。医生无不感到惋惜,这意味着他的工兵生涯就此结束。
高排长苏醒了,医生婉转地向他作了解释,只听他惨叫一声,几近崩溃。薛作者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只一个劲地说:“你要坚强,要坚强……”
就在医护人员准备送高排长去手术室的时候,他突然紧抓床框,狂暴地高喊:“不许动我!不许动我!……”医护人员劝不住,薛作者也劝不住,只好给工兵团的领导打电话。团长和政委很快赶来,跟高排长好言细语地做了思想工作,可高排长一句也听不进,紧抓床框不断摇头。团长急了,威严地宣布:“你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你虽然躺在医院里了,但还是我们团的人,听我的命令!不废话了,马上把他送进手术室,我签字,出啥问题我负责,就是他家里人要来打死我,我也认了!”
高排长的泪水一下涌出来,嘴里念道:“家里人,我家里人……等等,求团长了,再等一等,我保证服从命令,我保证……让我想一想,再等一等……”
“还等什么等?服从命令不讲条件!”团长焦急地踱步。
“报告团长,我是有个条件。”高排长忍着痛说。
“啥条件?快说!”团长动怒了。
高排长又在流泪了。
“别流泪,你是咱团出了名的硬汉,硬汉负伤就流泪,咱团的官兵都没面子了啊。你有啥条件慢慢说,只要我能办到的。”团长的心软了。
“我未婚妻的那封信呢?”高排长转头问薛作者。
薛作者拿出信,信中的那段话令在场的人为之震颤:“……你在施工时千万要小心,要注意安全,不要受伤,在我俩的婚礼上,我要看到你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全身没有一点伤,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请你一定要做到……”
政委叹着气说:“我们对不住你的未婚妻,真的对不住,我们向她道歉。”
“是啊,我们真诚道歉。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做手术,你有啥要求就赶紧说吧!”团长柔和的声音听来很陌生。
“她今天就会赶到拉萨,在她到来之前,不能锯我的腿,我不能以残缺的身体见她,我想让她看到我此生最后一次好端端地站立。团长、政委,你们帮我给医生求求情吧……”高排长的眼神里透着最后的希望。
团长、政委竭力争取,主治医生连连摆手说:“绝对不行,要抢时间,否则就会危及生命!”
高排长什么都听到了,他无奈地垂下头说:“好吧,既然命运已经这样安排了。但请允许我……完成我对她的承诺。请扶我起来,我要最后好端端地站立一次,你们用手机拍个照,留给她。”团长和政委上前扶起高排长,用身体支撑着他做站立状。高排长满脸冒出冷汗,团长和政委以及医护人员满眼都是热泪。薛作者用手机拍下了这个感人的场景。
几个小时后,高排长的未婚妻从机场赶来。此时,高排长还没出手术室。薛作者遵照高排长的嘱咐拿出手机给她看,安慰说:“没关系,以后会给他安假肢。”
那姑娘拿过手机仔细端详着,泪水不住地流下来,自言自语地轻声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守承诺的人,今后我会好好照顾他,我就是他的那个假肢,我会做到的,会做到的,会的……”
不觉间,薛作者想归还她的那封信,已被握成湿湿的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