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家门口,刘继祖下车,推门,先喊了一声:“爹、娘、爷爷,我回来了!”
只听屋里突然传来了碗筷落地的声音,很快从打开的屋门里冲出来三个人,正是刘继祖的父母和祖父。
庄户人家吃饭早,他们家为了节省点灯油,都是趁天亮就把饭吃了,天黑就睡了。
他们见到刘继祖真是喜不自禁,刚才他爷爷的碗筷都掉地上了。
刘继祖见到自己的亲人同样是无比高兴。他发现自己的家人除了穿的衣服破旧了一些以外,脸色还算红润,知道是没受什么苦,心里多少好受了点。
一家人见到刘继祖先是一愣,都不敢认,因为刘继祖不仅又长高了,衣着也变成了富家公子的样子,最关键的是模样似乎和以前也不一样。但听声音却没变,再仔细一看不是刘继祖还能是谁!
祖父跑过来拉着刘继祖的手左看右看,说道:“乖孙儿,你可算回来了!这一打仗,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说完居然流下泪来。
刘柱和刘继祖连忙一起安慰,刘继祖的母亲李氏也打岔道:“爹啊,咱们先帮继祖收收东西吧,他怕是还没吃饭呢!”
刘老汉一听宝贝孙子还没吃饭,立马就不哭了,就要去后院抓鸡,宰了炖给刘继祖吃。
刘继祖连忙拦住,说不用麻烦,自己在路上已经吃过了。然后他先去把两辆马车都拉进了院子里。
刘柱见车都是双乘马车,不由问道:“你小子从哪儿弄了两辆马车来,是田先生他女儿家的吗?”
刘继祖让父亲等会儿再说,他先收拾好马匹车辆,把一家人都拉进了屋,关上了房门坐好后,才答道:“这两辆车是族里的,是专门来接你们的,山西道这里很可能很快就要打仗了。我想接你们去南方河南道和江西道交界的一个地方去避避。”
一家人听了这没头没脑的话都是一愣,刘老汉说道:“这一年来没完没了的加税、征兵,我们也知道是要打仗了。要不是你走之前给了我们一些钱,让我们挖地窖,存粮食,我们一家怕是连饭都吃不饱了。再过段时间,年轻人征没了,你爹这个年纪的人都要去当兵了!说实话,我们也想离开,但离开后生计怎么办?家里的房子、牛、田地怎么办?咱们一家四口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刘继祖于是简单的把百家庄的情况和他们说了一下,让他们放心,说现在他有足够多的钱,不用担心生计问题。而且百家庄所在的那个山谷里也有土地可以耕种,那里的生活条件也要好得多。最关键的是那里相对封闭,不容易被战火波及到。
刘老汉和刘柱听了有点动心,但还是有些犹豫,刘继祖见了只好把自己身上那些金银拿了出来,“你们看这些钱够不够?”
刘老汉和刘柱见了那么多金银,先是两眼放光,然后又一起扭头瞅着刘继祖。
刘老汉语气有些严厉地问道:“继祖,你给我老实说,这么多钱都是哪里来的?”
刘继祖被他这一句给问住了,他想了一下,这钱大部分都是从那些想杀他的人身上搜来的,可这话怎么和祖父和父亲说呢?
刘继祖考虑再三,决定对自己的家人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否则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处境,以后难免会有麻烦。于是他把自己这一年来的经历给他们说了一遍,包括自己在外面使用的姓名身份,自己曾经的师门,得罪过的仇家都如实地告诉了他们。
他们三个直接都听傻了,直到刘继祖说完,过了好一会儿,三人才反应过来。
刘老汉问道:“你是说,你就是活阎王李传宗?”
刘柱同时问道:“你是说,外面有好多江湖中人要杀你?”
李氏也问道:“你是说,你已经娶了两房媳妇了?”
刘继祖同时听他们发问,一时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只好连着点了三次头。
三人又石化了一会儿,刘老汉突然拍着大腿哭了起来,然后跑到自己屋里跪在祖先牌位前,边哭边低声哀嚎道:“列祖列宗,你们从北方苦寒之地搬来这里,就是为了能活的更好一点,努力了几代人终于有了这几十亩薄田,日子也越来越好,谁知道就碰到了打仗,好日子到了头。现在咱们家的独苗,又被人欺负,不肖子孙为了延续咱们老刘家的香火,只能再一次背井离乡去避难了!”
刘继祖和他父母这时都跟着跪在后面,刘继祖听了祖父的祷告,知道他这是决定跟自己走了。
李氏则拉着刘继祖的手小声问道:“我那俩儿媳妇在哪儿啊?长得怎么样?能干活吗?好生养吗?白不白?有多高?家里是干什么的……”
刘继祖一边安慰祖父,一边小声回母亲的话,折腾了好一会儿,家里才总算安静了下来。
刘老汉止住了哭声,让大家都起来,假意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道:“乖孙儿,你把金子收起来,你带着安全,晚上不准脱衣服。柱儿,银子你收着,把咱们的散碎银子和铜钱都拿出来路上花,然后和你媳妇赶紧一起收拾东西,明天天不亮咱们就出发。我去把咱们的猪、牛、羊、田地和这屋子委托给铁蛋他们家照管着,然后让亭长给立个字据,这样咱们以后回来还有个退路。”
说完就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刘柱和李氏则开始收东西。
破家值万贯,穷苦人家苦日子过惯了,这也舍不得,那也要带着,各种杂物收了满满两车,连鸡鸭都装在了车上,最后连人坐的地方都没了。
刘继祖想拦却拦不住,最后没办法了才说道:“爹,娘,这些东西没必要带了,百家庄都有!”
刘柱听了小声骂道:“小兔崽子,你才出去一年就开始挥霍浪费了,咱们家可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你那些钱是不少,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但你那些钱是正路来的吗?来的容易的钱,去的也快,没准儿哪天就又没钱了。田先生有一次见我节俭,还跟我说什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对我一通表扬。我问了他好几遍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小子这才出去了一年就忘了本,这怎么行!”
李氏听了不高兴了,用指头戳着刘柱的额头道:“呸呸呸,快止住你那乌鸦嘴!我们好日子还没过,你就说什么丧气话。继祖这钱来路是不正,但也不是去偷去抢来的,是那些短命鬼自己送来的!难道你还指望咱们儿子被那些坏人杀了不成?”
刘柱连忙赔笑道:“孩他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舍不得这些东西!”
刘继祖接着劝道:“爹,不是我铺张浪费,实在是咱们这次出去,有可能会遇到很多危险,你们把车都装满了,人没地方坐不说,马车也跑不起来啊!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刘柱和李氏互相对视了一眼,又想了一下,刘柱才叹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怎么不早说?是不是故意让我和你娘受累,要是早这么说,我们就不收这些东西了,毕竟逃命要紧。”
说完刘柱先把那些鸡鸭都拿了下来,说是既然不能带,干脆杀了吃肉。
刘继祖无话可说,只好帮着父母把那些没用的东西又都卸了下来。
等他们都收拾停当之后,刘老汉醉醺醺的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张字据。
刘继祖和刘柱连忙去搀扶,刘老汉说道:“妥了,妥了!我已经把咱们家的房子、田地和那头牛,两头猪、三只羊、地窖里的粮都委托给了铁蛋家。亭长做了保,给出了字据,铁蛋还把他藏着的酒拿出来给我送行。柱儿,赶紧把这字据收起来,千万别丢了!咱们的房契、地契也要收好,记住了没有!”
刘柱忙回道:“爹,你放心吧,都收好了,东西也收好了。只是继祖说,我们这是逃难,不能带太多东西,所以很多东西都没带,我看着实在是可惜啊!”
刘老汉听了却骂道:“呸,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以后咱们跟着继祖享福就行了,那些破烂要它做甚?”
刘柱和刘继祖都没反应过来,刘继祖心想刚才还哭天抢地的,现在怎么就开始要享福了?
还是刘柱了解刘老汉,说道:“您教训的是,我是有点小家子气了!”
刘老汉指了指刘柱,嗯了一声,没说话,哼着小曲晃晃悠悠地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刘柱讨了个没趣,见刘继祖在那里偷笑,小声骂道:“都是你小子惹的,本来是当官的命,我们还指望着你考举人、考进士光宗耀祖呢!没想到你却成了杀人犯,连累老子跟着你一起背井离乡逃命,你还好意思笑!”
李氏听了又不高兴了,骂道:“我儿子干什么都是一等一的,比你可强多了。是他不愿意科考吗?还不是因为四王作乱,你老是骂儿子干什么!有本事你也拿这么多钱出来,我巴不得天天供着你!怎么着,你还不服气,不是我说你,你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
刘柱听了,哼了一声,“孩他娘,你说的对,但你也不能光教训我啊!他这钱来路确实有问题啊,你也不说说他!”
李氏听了,也哼了一声,“我有什么好说的,爹都没说什么!又不是祖儿去作恶,是那些混蛋要来难为祖儿,杀了活该!”
刘柱听了也无话可说,不再争辩,同样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回屋去了。
李氏给刘继祖收拾好铺盖,也回房睡了。
刘继祖像以前一样,一个人睡在堂屋,心里思潮起伏,心想自己的家人总算是同意跟自己走了,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反应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