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我搂着母亲失声痛哭。
\t傻孩子，不要难过，你还有妈。母亲也把我紧紧搂住。
\t嗯！
\t那晚我搂着母亲入睡，就像小时候那样。
\t睡梦中我梦见了幼小的我和年轻的母亲的对话。
\t你长大后娶了媳妇儿，就会抱着媳妇儿不理妈妈啦。
\t不，我不娶媳妇儿，我长大后也要跟妈妈一起睡。
\t一年后，我上了大学。我跟系里的一个女生一拍即合。那个女生叫叶瑶。
\t不久后，我跟叶瑶正式成为了情侣。我们常常出双入对，同学们都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t然而在交往的两个月后，我却发现原来叶瑶一直跟她以前的男朋友藕断丝连。
\t她在两个男生中摇摆不定。
\t我跟她因此吵过几次。
\t有一次吵得特别厉害。
\t为什么要这样？我大吼，我不要跟别人分享你的爱！如果你真的无法舍弃他，那你把我放开吧！
\t不！瑶哭着说，我爱你，你是知道的。
\t我不知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陷进来！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你这种三心两意的女人！
\t不要这样说，好不好？我，我……
\t瑶说到这里，或许是过于激动的缘故，哮喘病发作了。
\t我连忙帮她把喷剂从书包里找出来。
\t那是一瓶扩张支气管的气雾剂。患有严重的哮喘病的瑶，必须随身携带。
\t我不想再刺激瑶了，等她的病情好转后，便送她回家。
\t爱情谈判还是没有结果。
\t当天晚上，我把封存了一年多的日记本拿了出来。
\t我深爱着瑶，可是她在我和她的前男友之间左摇右摆，我们三个人都十分痛苦。我不能失去她，可是也不甘心只分到她一半的爱。今天瑶哮喘病发作，看着她那难受的样子，我忽然想，如果她因为哮喘病而死了，她就可以从无法抉择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了，与此同时，我和她的前男友，也能终结这段三角关系。这样的结局，对于我们三个来说都是比较美好的。
\t我放下笔，合上日记本，两手颤抖不停。
\t我怎么会产生这种恶魔的想法？
\t我再次把日记本藏到抽屉底层，我害怕任何人窥视到我的内心，甚至是我自己。
\t然而上天窥视了我的想法。
\t数天后，瑶死了，死于一次哮喘病发作。据说她病发之时，她带在身上的气雾剂刚好用完了。
\t而在她死后的第二天，我收到了她寄来的信。
\t宇，我决定了，我要跟你在一起！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见他，不会再想他。我会一心一意地跟你交往，嫁给你，和你一起过日子。请原谅我曾经的无知。如果你愿意原谅我，跟我重新开始，请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来找我。
\t看完信，我已满脸泪痕。
\t跟幸福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我却永远失去了瑶！
\t我一蹶不振。
\t母亲留在我身边安慰我。
\t妈，为什么？为什么每个我所深爱的女孩子，最后都要离我而去？我嘶声力竭。
\t母亲两目含泪，我的儿呀，不要难过，你还有妈，即使全世界都离你而去，但妈仍然会留在你身边，紧紧地抓住你的手。
\t我把母亲紧紧搂住。那一刻我似乎变回了一个婴儿，甚至回到了母亲的子宫。
\t瑶去世后，一直没有让我心动的女孩出现过。直到有一天，我认识了景雯。
\t大学毕业后，我到一家海运公司工作。我跟雯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t雯是一个富家女。不过我爱上她不是因为她家里有钱，而是因为她热情开朗，心地善良。我们交往了两年，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她父亲为我们买了个新房子，付了首期，让我们付月供。我们连结婚的时间都基本定下来了。然而这时候，雯却告诉了我一件事。
\t宇，其实我，我以前曾经堕过胎，两次。
\t刹那间，我像被雷电击中了一般，整个人给呆住了。
\t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样的事？
\t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于是我又把抽屉底层那本日记本拿了出来。
\t我早就知道雯不是处女，我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是我无法接受她曾经堕过胎，而且还有两次！我很痛苦！我还要不要跟她结婚？为什么每次幸福都只是在我身边轻轻掠过？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t我写到这里，把日记本扔到地上，两手抱头，在床上翻来覆去，痛苦地呻吟。
\t几天后，雯打电话给我。
\t宇，刚才我爸到附近的公园散步，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人潜入了我家的花园，在我的小车上做手脚，我爸喝住了那个人，那个人慌忙逃跑。
\t啊？那人被逮住了吗？
\t逃掉了，不过我们已经报警了。
\t我马上过来。
\t在前往雯的家的路途中，我想，如果雯的父亲没有发现那个在雯的小车上做手脚的人，第二天雯驾车上班，很有可能会发生意外，雯会像千蝶、雪慧、叶瑶她们那样，永远离开我。
\t不，我不能失去雯！虽然她堕过胎，然而那已经是从前的事。我爱她，就该包容她的过去。只要她平安无事，只要我能跟她在一起，无论她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我都不会再介意！
\t想到这里，我豁然开朗。来到雯家，一见到雯，我二话不说，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t原来幸福从来没有离开，只是我不懂把握。
\t这时候，雯的父亲走过来对我们说，公安局的人来电，说逮到嫌疑人了，让我们到公安局走一趟。
\t于是我们来到公安局。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们所逮到的所谓嫌疑人，竟然是——
\t我的母亲！
\t原来母亲和我一样，也有写日记的习惯。她也把她的日记本藏在床底，不让任何人窥视她的内心，包括我。
\t但在雯的小车上找到母亲的指纹的刑警们，却把母亲藏起来的日记本给翻了出来。
\t当然被他们带回公安局的除了母亲的日记本外，还有母亲本人。
\t他们让我读了母亲的日记本。
\t2001年，旭宇16岁。
\t近来我发现旭宇很晚才回家，而且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跟我无所不谈。我到学校调查，发现他原来交小女朋友了。对方是一个叫宁千蝶的女孩。
\t我的儿呀，你终于要离我而去了吗？你长大了，交女朋友了，将来你还会取媳妇儿，生孩子，组织自己的家庭。你会丢下我，让我孤零零地独个儿生活。你对我说，只要跟我在一起，你就感到很快乐，我是你最重要的人，你长大后不会取媳妇儿，你会一辈子陪着我。我早就知道，那些只是你还是孩子的时候才会说的话。
\t我的丈夫抛弃了我，我的父母舍弃了我，我的儿呀，你有同学有朋友，可是对于我来说，除了你，我一无所有。我怎么能让别人把你抢走？
\t于是我找到那个叫宁千蝶的女孩。我对她说，你离开我的儿子吧，否则我就带他离开这个城市，让你永远不能见到他。没想到那个小女孩竟然如此偏激，在旭宇面前跳崖自杀。
\t不过她死了也好，至少旭宇重新回到我的身边了。我的儿呀，不要哭，妈妈永远不会离开你。
\t2003年，旭宇18岁。
\t今天我把藏在床底两年多的日记本找了出来。
\t这段时间旭宇的举动有点异常。我知道，他很有可能是交上新女朋友了。
\t于是我到学校调查，果然，他正在跟一个叫马雪慧的女孩交往。
\t又有人想把我的儿子抢走了。
\t老天呀，你已经夺去了我的一切，为什么连我惟一的儿子也不放过？
\t不，我不能让任何人抢走我的儿子。
\t于是我买了一些安眠药。于是我买了一个打火机。
\t马雪慧被烧死了。这是她咎由自取。任何想把我的儿子抢走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死！
\t我的儿呀，不要难过。你小时候说你不会娶媳妇儿，你即使长大了也要和妈一起睡。妈知道那是你的心底话。妈会一直守护着你，不让任何人把你抢走。
\t2004年，旭宇19岁。
\t今年，旭宇上大学了。
\t近来我给旭宇打电话，发现他的语气没精打采。我问他是否遇到什么烦恼。他说没有。于是我偷偷来到旭宇读大学的城市，展开调查。原来他在跟一个叫叶瑶的女孩子交往。
\t就是这个叶瑶，把我的儿子弄得如此痛苦，就是这个叶瑶，想把旭宇从我的手中抢走。
\t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多男生，你偏偏要选中我的儿子？
\t于是我偷偷把她书包里的喷剂换掉了。
\t叶瑶哮喘病而死。旭宇再一次回到我的身边。
\t我的儿呀，不要伤心，即使全世界都离你而去，但妈仍然会紧紧地抓住你手。在妈眼中，你永远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t2009年，旭宇24岁。
\t旭宇马上就要跟那个叫景雯的女孩子结婚了。那个景雯的家人甚至给他们买了房子。旭宇很快就要跟他的媳妇儿搬到新房子，丢下我一个人。跟我相依为命的儿子，终于要离我而去。
\t我失去了丈夫，失去了父母，而现在，我终于连最重要的儿子也要失去了。
\t不，我要阻止他们！我不能让他们抢走我的儿子！
\t我已经准备好了，明天晚上，我就到景雯那狐狸精的汽车做手脚。只要她在车祸中死去，旭宇就会重新回到我的身边。我的儿呀，你放心，谁也无法把你抢去。
\t日记的内容到此为止。
\t读罢日记，我跪倒在地，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再也无法抑止。
\t一周后的一个晚上，我呆在家，睡前，雯给我打电话，宇，我刚才回家的时候，觉得好像有人在跟踪我。
\t哦。我的语气有点冷淡。
\t唔，雯稍微支吾了一下，试探着问，你妈妈还在拘留所里吧？
\t我一听到这句话，压抑已久的愤怒终于爆发出来。我大吼，你怀疑我妈逃出来了？你怀疑她还在跟踪你？因为我们的事，我妈已经被捕了，马上就要判刑了，你还想怎样？
\t你那么大声干嘛，雯也生气了，你说得像是我错似的！是你妈爱你爱得心理扭曲了，是你妈把你的女朋友们一个一个地杀掉了，你却来怪我？
\t我咬牙，你住嘴！你没资格这样说她！
\t我怎样说她？我在说事实！雯深深地吸了口气，谭旭宇，咱们大后天就要结婚了，我真的不知道，嫁给你到底是对还是错！
\t那你就好好想清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t我没等雯答话，就挂了电话。
\t我心烦意乱。我把冰箱里的啤酒都拿出来了，借酒消愁。
\t这时候有人来拍门。我开门一看，是一个头发杂乱的男青年。我认得他是楼上的出租屋的租客，有时我跟他会在楼梯碰到，但彼此却很少打招呼。
\t有事吗？我问道。
\t借锤子。男青年目无表情。
\t我没有。
\t哦。
\t男青年转身准备离开，我叫住了他。
\t等一下。
\t男青年回头望着我，没有说话。
\t我很烦，陪我喝酒好不好？我冒昧地问。
\t我不喝酒，男青年淡淡地说，但我可以陪你聊天。
\t于是我把男青年请进来。我一边喝酒，一边把我的母亲和我的女朋友们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他一言不发，认真聆听。好容易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他，他却认真地望着我，说了一句话。
\t你的母亲不是杀人凶手。
\t你说什么？霎时间我醉意全消。
\t你不觉得你母亲所写的日记的内容十分流畅吗？根本不像是每几年写一段，倒像是一口气完成似的。我没有看过那本日记本，但我推断数篇日记都是用同一支笔写的。
\t你这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大声说，的确每篇日记都是用黑色圆珠笔写的，而且是同一种黑色。
\t男青年点了点头，这就说明你母亲不是杀害那些女孩子的凶手，日记上的内容，都是她近来编造的。
\t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大惑不解。
\t因为她知道凶手是谁，她想帮凶手顶罪。
\t什么？我咽了口唾沫，那么，凶手到底是谁？
\t男青年望了我一眼，用极为冰冷的声音说了三个字——
\t就是你。
\t我没有杀人！我大吼。
\t你有，只是你不知道。
\t什么？
\t你患了精神分裂症。
\t啊？
\t你爱马雪慧，却无法接受她的过去，因此痛苦不堪，于是你的精神中分裂出另一种人格，他把马雪慧烧死了；叶瑶也是一样，你爱她，却痛恨她的摇摆，于是你的另一人格换掉了她的喷剂，让她死于哮喘病；如此说来，恐怕宁千蝶也并非自杀的，而是被你的另一人格推下悬崖的。
\t我听得目瞪口呆。
\t男青年接着说，你母亲知道你杀人的事，所以编造了日记本，为你顶罪。你想想看，如果马雪慧和叶瑶真的是你的母亲所杀，由案件至今仍被列为意外可以看出，你的母亲行事十分小心，基本没在现场留下证据。这样谨慎的人，会不慎在景雯的小车上留下指纹吗？所以，指纹是她故意留下的。
\t我才是杀人凶手？叫我如何相信男青年所说的是事实？
\t然而我却无从反驳。
\t我捶胸嚎叫，随后跪倒在地。
\t那我该怎么办？半晌，我问，我大后天就要跟景雯结婚了。
\t我劝你暂时离开这座城市，等半年后再回来向景雯叙述缘由。
\t男青年一边说，一边走到书桌前，拿起了一支圆珠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