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桐随着人离开的时候,正好是康熙二十年春,陈肃没有随着他一起走,反而是暂时奔赴了江南处理事情,等到完事之后再回到京城与他相聚。
一路上车马劳累,但是很快就回到了京城,原本相较于其他地方而言,并不是很远。
魏氏生意做大之后,京城中早就安置着房子,魏桐在找人打扫之后也住了进去。皇上日理万机是常有的事情,按理说召见一个不起眼的小官这种事情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想起来。因此传旨的人在听到魏桐的离去之后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妥当。
哪知道等他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坐下,热茶还没喝过三杯,宫里便有人奔赴传旨,说是皇上召见他与随同而来的官员。屁股还没有坐热,他立刻站起来拿着刚脱下的朝服,一边走着一边披上,另外还立刻吩咐人前去之前魏桐所说的地址,赶紧把人找过来。
魏桐被拉过来的时候有些无奈,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没想到居然会是皇上召见。
重新一步步走进皇宫的时候,魏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砖一瓦,金碧辉煌的外表下,那些岁月的脉络烙印在每一处,而想着这些事情,又仿佛都是很久之前的痕迹了。
顺着指引,几位大人到了养心殿,在即将进门的时候,站在门口的两个太监惊魂未定地看着站在众人身后的魏桐,虽然动作幅度不大,但是几乎都要把魏桐脱下一层皮的视线却十分灼热。
魏桐微微一笑,不动神色地跟着进去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迈进殿门之后,众人皆跪下行礼,高呼万岁。不多时,从上头传来威严的声音,“免礼平身。”
“谢皇上。”众人又是齐齐一磕头,然后才又站了起来。而抬起头来的魏桐,让殿内突起了轻微的抽气声,这样的声响对于平时是不可能存在的,站在殿内的官员有些奇怪,但是在看到皇上没有任何反应之后,也没有任何表示。
而站在康熙身边的梁九功看着殿下那个人熟悉的眉眼,心里的惊涛骇浪是无法言表的。十年前这个人是如何出宫的,所有的事情都几乎是他在经手,对两个人之间的阻碍跟困难也十分清楚,但是时至今日,都过了十年了,即使梁九功知道皇上心里还记着个人,但是都以为都不可能了,谁曾想到,今日这个人居然会重新出现在皇宫之中,甚至是站到了皇上面前。
魏桐站在人后,顶着一大堆隐秘而又灼热的视线,烦恼起了一件事情,他倒是忘记了,在宫中的老熟人太多,还真是走到哪里被认到哪里的节奏。
而前头,皇上跟几位大臣却是有条不紊地探讨起事情来。今日被召见进来的几乎都是去传旨的大臣,对于消息的反馈也很重要,平日里也都要做这件事情,只是这一次皇上召见得有点急罢了。
好不容易等事情都商讨完了,坐在上首的皇上似乎要摆摆手让人下去的时候,动作一顿,抬眼看着在后头站了许久的魏桐,沉声说道:“你便是魏桐?”
魏桐内心吐槽不断,但是面上沉静,看起来端是一个清朗青年,进退有度:“臣魏桐拜见皇上。”
“噶不喇说你百步穿杨,武艺非凡,怎么却是一身文官打扮?”头顶上帝皇沉声问道。魏桐拱手弯腰,轻声回答:“臣习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因此很少在意。是文官还是武官,臣觉得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话说出来,站在两侧的官员便有些不满了。今日所在的人都是文官,大多数是看不起武官的,认为无人粗俗,不知大计,冲动易怒,自然是不能够跟他们有所比较的。魏桐这样的画法,就是把两者类同起来,他们怎么会高兴。
只是在他们开口之前,康熙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清朗,带着畅快:“你说的倒是不错,文武之间本该就为朝廷效力,彼此之前闹什么纷争。”此话一出,没人敢说些什么。
心里灵活的人,早就猜想到皇上的意思,几日前朝廷上还闹过一次,文武之间各有争执,闹得很不像话,那个时候皇上没有表态,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们。
“既然如此,你就到朕身边当个侍卫吧,朕封你为三等侍卫随伺君主,明日去侍卫处报道吧。”康熙云淡风轻地说道,却一下子把一个原本八/九等的小官提到了正五品的三等侍卫。
身为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是活计最轻松,也是出路最多的一个地方。除了真材实料备受皇帝重视的人才之外,不少达官贵人的子弟为了轻松混个官职,也有许多是走着这条门路慢慢出头的。不管怎么说,在皇上身边做的事情多了,只要被皇上看在眼里,以后的前途自然就有了。
这个命令不同于其他的封赏,几位大臣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是也还不至于在这个当口自己找不自在,现在是他们生怕皇上会找他们不自在。在皇上开口让人退下的时候,众人,忙不迭都退下了。
魏桐随着大人们一起离开,一路上除了养心殿,其他地方倒是没有遇到熟悉的人,顺顺利利出了宫。
这日走这么一遭做这么一场戏,不过是康熙想顺理成章地安排魏桐的身份,不管这位噶不喇大人是出于什么心思推举了魏桐,作为内大臣的意见,在不涉及到重要事务的时候康熙不会不采纳,一切都自然得仿佛没有任何算计。
回到刚刚挂上魏府的宅子里,魏桐让人做了点吃的之后,一个人独自去了书房静坐。
之前在路上奔波,虽然跟着队伍里的人交谈之后感情也增进了不少,认识了不少人,但是路上想要思考一些东西却是不能够的。
首先是江南那边的事情,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回去过,一直都是靠着阿辰跟陈肃的沟通在运作,看起来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如果他跟康熙曾经设想过的东西要付诸实际的话,整个魏氏都需要重新在洗牌一次,更别说还有之中插了一脚的陈氏。人心莫测,魏桐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压在阿辰身上,这件事情势必要靠陈肃了。
而后是魏宁的事情,魏桐已经十年没见过自己的妹妹,最开始以为在宫中的时候,好歹还有人护着,二十五岁出宫之后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吃苦了。哪里想到她在那么多年前就已经出了宫,实在是......尽管玄已经说在路上了,但是没有亲眼看见之前,魏桐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来。
而之后便是自己的事情了,玄虽然没有跟他说,但是他也清楚玄的打算。官场并不是魏桐喜欢的地方,瑷珲那样的小地方也闹出过事端,更别说京城这块一颗石头砸中三个黄带子的地方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走武官这条路,虽然勾心斗角少不了,但是直来直往,又是在天子身边,肮脏事情不敢太明显。
魏桐心里清楚,玄打心眼里不愿意他离开太远,而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魏桐看遍了他想看的东西,现在回到京城待一段时间他没什么意见。
只是他同玄之间的感情,总是个难题。
重新再见到康熙的时候,他是真的没想到,康熙心里还是存着那样的念头。十年的光阴,对于不少人来说已经忘却了不知多少所谓的刻骨铭心,转眼皆成空,到底如何也没什么所谓。他对这点看得透彻,也从来不对这点有什么奢望。
在瑷珲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人提亲,特别是在知道他的年龄之后更是满腹感慨,做着先行者的架势,摇头晃脑地劝道:“娶妻生子不过是件正常的事情,回家的时候看见软乎乎的妻子给你端茶倒水,难道你不觉得快活吗?”
有人相知相伴,当然是快活的,但是魏桐早已经没有过这样的想法。祸害一个女子,无疑是断了她后半辈子的人生,他偶尔寂寞是真,却不可能因此娶妻。就算曾经在宫中的时候,同着太监们坐在一处,听着他们酒醉吆喝道,等到了有权有势,也一定要娶个老婆,找个养子,这样才算是快活。然而不是自己的东西,不管追求多久都不可能是自己的东西。
只不过,十年前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玄,但是十年后,魏桐能够感觉到自己轻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动摇。
许是十年的时光中,原本颗颗饱满的米粒在岁月磨练中化为回味甘醇的佳酿,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清香遍布,即使再怎么抑制,依旧从密封的酒坛里飘溢出来,轻柔地缭绕在身侧,不经意间一点点撩拨着人心。
思及此处,魏桐无奈地捂住脸面,玄从来都是把他看得十分透彻。许是这样,他才会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调他回京。
只是......难不成他真是一个深柜?这差点探出去的触角,还是得好生收好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