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昭曦在马头村住的所谓的宿舍是村民们在孩子们上课的教室旁找到的一间堆杂物的小砖房,清空以后在板砖上架了块木板给她当床。
村民心里都清楚,她在这里呆不长久,迟早是卖去别的村的媳妇。也没上心给她布置。
床褥是没有的,一张破草席铺在木板上,再加上一床薄毯子就是屋里的全部家当。
盛昭曦以前没住过这样的地方,她原先出入哪都是订当地最好的酒店。第一晚睡在这硬邦邦的木板上好不容易入睡,到后半夜半梦半醒中感觉到腿上有湿漉漉的触感,她手一摸碰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拿手电筒一照,一个灰黢黢的东西就从床上钻了出去。
她意识到是老鼠时,整个人都吓清醒了,迅速缩成一团,一晚上没敢再闭眼。
黑夜总是让人有种被吞噬的无力感,在那一刻她只想逃想立马就离开这鬼地方。可一想起谢瑜和那些可怜的女孩子,她就挪不动脚步。
盛昭曦算不上什么娇小姐,但物质生活上确实是没吃过苦。她来这里的时候,带着满腔英雄主义的自豪。可一只老鼠就把她的英雄形象给撞垮了。
进村是不能带手机的,盛昭曦坐在床上除了孩子们给她的一只手电筒。她什么都没有。
手电筒在身边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四周陌生而简陋的地方。外面还断断续续传来类似于小兽的呜咽声。
盛昭曦没出息的哭了,她想念着家里通亮的灯光,秦婧啰嗦的催促她去相亲,还有靳司遇每晚睡前给她泡的热牛奶。就这样熬到天光。
新的一天,村里的鸡鸣犬吠和泥土芬芳终于让她好像活过来一点。
盛昭曦守在教室前坪,看着孩子们背着小背篓一个个走进教室。
山区的孩子没有花里胡哨的书包,竹制的背篓就是他们的书包。里面除了掉页的课本,写的只剩笔头的铅笔,还有锄头,砍刀。
有些孩子来的路上,还要顺路采摘些猪笼草回家去喂猪。
盛昭曦第一天上课就看见孩子们背了好多稻草,芦草,大麦壳过来,课间几个高年级的孩子聚在坪里把所有人带来的东西倒在一起挑挑拣拣。
盛昭曦问他们在干嘛,他们都神秘兮兮的不肯说。
等晚上盛昭曦吃完饭在外面侦查一圈回到宿舍时,发现床上摆了一个“枕头”。她拿起来一模,硬硬的有点扎手,里面有沙沙的响声。大红大绿的花布里包的全是孩子们背过来的草药。
一个真正的荞麦药草枕。
枕头下压了一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谢谢老师,老师别走。”
后来盛昭曦才知道,这是马头村孩子们的习俗。每来一个新老师,他们都会亲手做一个枕头送给老师。
这里属于特困山区,尽管国家有心扶助,给予额外津贴来鼓励青年教师下乡支教。但女教师不敢来,男教师来了也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走。
就像劣币驱逐良币,在这里,愚昧落后的文化驱逐了高等文明。而失去教育的孩子们又继续成长为愚昧落后的主力军。整个山村都陷入这样的恶性循环。
也正是因为这里的孩子时常处于没有老师的状态中,所以每次来一个新老师,他们都格外的雀跃又珍惜。孩子们的心思不像大人复杂,他们只能用这一点点微小的心意去留住老师。
盛昭曦觉得心里又温暖又愧疚。她带给他们无意的希望同时也是注定的失望。
也许是因为药草味熏走了蛇虫鼠蚁,盛昭曦后来都没有再受到老鼠的拜访。几天后,木板也变得没那么硬。
她的适应力超出自己想象的高,可她的任务不是真的来支教。她必须要走,还要带走其他五个女孩。
第九天的夜里,盛昭曦和姑娘们开完会以后失眠了。
明天就是约定的最后一天,她还是不知道谢瑜的下落。这个任务最终还是失败了。
盛昭曦摸黑从“宿舍”的床上爬起。拿着手电筒,坐在教室的前阶上看星星。
山区的夜特别黑,星星也特别的亮。
她突然不可遏制的想起靳司遇,那个星星的孩子,也是她平淡岁月里最亮的那颗星辰。现在他又化成了一颗星星,远远的悬挂在天空中。
盛昭曦学着他曾经祈祷的样子,在星空下右手划了个十字圣号放在胸前。“阿遇,请你在天之灵保佑我能找出谢瑜的下落。”
她闭着眼祈祷的时候,再次听到了那断续的呜咽声。这次声音要更大而且持续时间更久。
盛昭曦吓得一激灵,下意识想跑回房。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脚步一滞,停在了房门口。这不是野兽的声音,这是女人的啼哭音……
她循着声音往山上走去,马头村是依山而建。村民们住在山脚下,希望小学建在半山腰上。而盛昭曦听见这声音是从山上传来的。
“有人吗?”盛昭曦给自己壮着胆子。“有人的话回应我一句。”
每次哭声停下来的时候,她就会失去方向。
半夜的山林让盛昭曦陷入巨大的不安全感里,一瞬之间从小到大看过所有的恐怖片都涌到脑子里。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盛昭曦口中无意识的默念着,强忍住想跑回去的冲动,继续往更深的山林里走。
走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在夜色里看见了一个木屋的形状。
盛昭曦深吸一口气靠近,木屋的大门被锁住。侧边有一扇窗户,她拿着手电筒照进去。木屋里空空的,只有一堆稻草,门口还放着一只残破的搪瓷碗。
手电筒的光线太微弱,盛昭曦看不真切。又向前走一步趴在了窗台上。就在同一时间,一个黑影闪现,一张披头散发看不见五官的人脸突然出现在盛昭曦面前。隔着木栏几乎和她的脸贴在一起。
“啊!”盛昭曦尖叫一声,手电筒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