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提到小幺,温坚就沉默了,他目光呆滞的望着门外的细雨,愣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
当年,那一家人里面,云将和岱若是最常在村民们面前出现的。云将一脸平和,看起来脾气非常好,而岱若温柔细腻,长得又漂亮,村里多的是人喜欢,温坚也是其中一个。
不过村里人很少能见到古梵,印象中只有刚搬来的时候,古梵被守琰和聆鹤牵着,乖乖的跟在他们后面,她穿着一身红色绸裙,像是待嫁的新娘一样。
“哎……”温坚摇了摇头,“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也还是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
温霖也把背包放到了一边,坐在了一旁程邺搬来的长凳上听温坚说着。程邺站了一会,才小心翼翼的坐到了靠近门口墙边的长凳上,看到荀枫还站着,他抬头一边看着荀枫一边扯了扯他的衣角,让他一起坐下来。
“坚叔,这几十年,你身体还好吗?村子一直都是这样吗?”温霖开口问道。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温坚眯起眼睛说道,“从他们死后,村里的雨就没停过,地里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年轻点的人都离开村子了,我们这一代的,老的老死的死,你看我,也是半条腿进了棺材的人,过不了几年就剩一盒骨灰了。”
温坚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说话条理还清晰,温霖听得有些心酸,但看过体会过这么多的生死离别,他再想不开也都该看淡了,他自己本身也年过半百,“老去死去”,本来就是每个活着的人都会经历的。
“倒是福子你,在城里过的怎么样?”温坚问他道,“这么多年没了音讯,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过的不错。”
温霖听温坚这样问,倒是笑了笑:“挺好的,我有个很好的老朋友,现在退休了回来跟我作伴,妻子很早去世了,但是给我留了个女儿,女儿眼睛长得像她,现在也长大了,二十好几,在隔壁城市念书,过不了几年也会有自己的家庭了。”
“过得好就好。”温坚吐了一口烟,吱呀吱呀的摇着椅子,“人呀,这一辈子很多事都是说不准的,今天好好地,明天就去了。你说吧,那一年的冬至和除夕,老大和四儿还挨家挨户的送了团子春卷还有年糕,我现在虽然年纪大了,但还记着那个味道,只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吃到了。”说着,温坚又叹了一口气,“他们啊,都是好人,那老大和四儿他们没少帮我们,那么好的人却没个好下场,你看看小幺那么漂亮的一个孩子,年纪轻轻准备嫁人的时候就那样去了,死不瞑目。”
说罢,他摇了摇头,又和温霖扯了一些其他的事儿。
外面的天渐渐的暗了下来,程邺都开始感觉有些困了,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垂着,像一只啄米的鸡。屋外还在下雨,淅淅沥沥的敲打着房檐,发出不太规律的声音。温坚开了灯,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起来,阿红也备好了饭菜,有鱼有肉,还有白米饭,然后又给他们准备了两壶自己酿的酒,她把菜端上桌后,就顺手去把房门给关了。
从以前开始,村里就保持着天一黑就关门的习惯,太阳一下山,挨家挨户就会闭门不出,连说话的声音都会小上一些,所以一到夜晚,村里就一片死寂,仿佛鬼村。
阿红避开了男人们的聚会,自己一个人端着一碗饭上了二楼,饭桌上只剩下温坚、温霖、程邺和荀枫四人。温坚一边喝着酒,一边开始问程邺一些问题,无非就是年纪多大,长得挺俊,娶妻生子了没有。
看着程邺一副有些害羞木讷的模样,温霖和荀枫也感到一阵好笑。
温坚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着面前埋头扒饭的程邺,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
“欸?福子,你这么几十年没回来,怎么突然想起回来给小幺他们扫墓?”温坚喝着酒,看着给程邺碗里夹了一大块葱烧排骨的温霖问道。
温霖手上的动作一怔,然后无奈的答道:“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有点想他们。”
“也难怪,你和他们的感情是最好的,打小就跟在他们背后长大的。”温坚又叹了一口气,“记得他们下葬那天,雨下的很大,小幺的未婚夫还来了,撑着一把白伞,那时我还觉得这人真薄情,这妻子去世,连难过的表情都没有,脸就像死人一样。”
温坚说的就是穆阴司,他这一说倒是勾起的温霖的回忆,那个总是一身黑底绣红纹的长衫,撑一把白色油纸伞,剑眉凤目好看却冷漠的男人,他对古梵,比看过去的要深情的多。
温霖刚想开口接几句什么,就见温坚又添了一杯酒,淡淡的继续说道。
“不过没想到,那个男人还算有心,当时他给了我们很多钱,让我们每个月把他送来的祭品送上山一趟,本来大家还以为这只是说说,没想到他每个月真的都有送祭品的东西过来,大多数都是甜饼和烟草之类的,但也没有人看见是谁送来的,就是月末的那天早上,一开门就能看见家门口放着一袋子的东西,里面除了祭品还有钱。”温坚想了想又说道,“那时候有个外村有名的匪子,正好碰上我们准备上山,我们跟他说这东西是给死人的,不能碰,他不听劝过来抢了袋子里的东西,我们当时还头疼这下没东西能送上山,结果第二天一开门,屋门口又放着一袋子祭品的东西和钱,我们送完祭品下山回村时,听说一个妇人去村边的井里打水时,看见了井边撒了一地的甜饼和钱,她探头一看,那匪子死在井里,脸都泡烂了。”
程邺听了,准备伸手去夹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屋内气氛瞬时变得诡异,温霖也不做声的听着,荀枫也紧皱着眉头,加上他们头顶的灯泡接触不好,功率也不高,一会一会儿的晃动一下,让人觉得心慌。
“其实最不可思议的是,直到现在,月末那天的早上开门,还都能看到门口旁边摆着一袋子的祭品,不过现在没有人敢碰了,因为那确确实实是给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