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我心被屈辱与自嘲填满,珉煜的不屑一顾,太后无形的故意刁难与上官婉元一脸幸福的模样毫不留情的刺着我已然濒临崩溃的敏感心间,我身上四肢百骸的每处余温都被这些后来想来没什么的事情所攫取。瑟瑟寒意从我的脚底一路上窜至头皮,让我的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每次稍缓便是下一次疼痛再次袭来时的无情铺垫。毕竟,这时的我只是在经历宫中无情残酷的冰山一角罢了。我更不知道珉煜这样做的苦衷,毕竟他的衷肠直到最后我才了然于胸的。
请牢牢记住,我叫寒姒兮。
不是宁繁琪,不是寒姒熙,不是韩姒兮,更不是韩姒熙。
……
“小主……”静初心疼的唤道,声音含了一丝哭腔。
我眸色一历,目光灼灼,大声喝道:“叫我姒兮!寒姒兮!!”
我话语甫落一行泪便强硬的截住我的凌厉,在一瞬间击碎我所有的自尊与期许。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亲手毁掉的人生,我自己跳下的炼狱,我怪不得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允许我怪他。
我原本紧紧攥在手里的尊严与自傲都被我的心动之人凄凄踩于脚下,眼泪流着流着便也麻木了,若不是不小心触到舌尖,我根本不知我这双只为算计他人眼眸还积着那么多酸涩的眼泪。那眼泪宛如冷冽冰霜般噬着我的每一寸肌肤。我狠狠饮泣,似是要将此生的眼泪尽数流尽一般。
“姒熙妹妹”
一阵宛若黄鹂般的声音骤然耸至,犹如冬日里飒飒打在屋檐上的雪珠子一般匆匆。
我不想应付,却又不得不应付,我迅疾擦干泪水,忙忙转身,
果然,是上官贵妃。
她粲然而笑,眸中漾着一层淡淡的笑意,她亲昵的握住了我的手,她温软的玉手抚上我的我才发觉我的手压根便没有一丝温度,犹如一具尸体一般。
她不免生了几分怜惜,婉声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儿的,怎的过了这么一会儿你便泪眼婆娑了”
我莞尔一笑,佯装轻松,用帕子轻拭了拭脸上残布着的泪水,笑道:“无妨,繁琪自小有眼疾,一迎风而立便会流泪”
上官贵妃的嘴角微翘似是邻家姊姊一般的亲和易近,我凝神一想,便仔细的理了理上官贵妃秀耳上晶莹散辉的点翠明珠耳珰,道:“姐姐皮肤白皙嫩滑,配珍珠自是极好的,只是若再添些水晶首饰与珍珠一同佩戴便更显姐姐夺目光华了”
她抿嘴一笑,将头上的一支双蝶衔珠金蕾丝步摇摘了下来,轻将其钗入我的发中我却一把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娘娘,贵嫔以下不准佩戴步摇”
上官贵妃的手一顿,将双蝶衔珠金蕾丝步摇硬生塞进我的手中,温言道:“妹妹冰雪聪颖是个礼貌之人不说,还甚会打扮,姐姐往后还要多向妹妹拜教呢,这步摇,你迟早用的上”
我嘴角微翘含着几分柔婉的笑意,道:“拜教……不敢当。不过,交流倒是极好的”
她亦是聪明人,松开了手,眸中骤然多了几分廖怅,玉手轻抚上了我的脸,眼眸中似在看小妹一般的望着我,一双明眸恍若一汪春水般轻轻漾着,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她柔声道:“若是舞鹊也能如此千伶百俐的那该多好”
我不禁一怔,旋即一笑,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轻声提醒:“娘娘恍惚了,嫔妾是繁琪,并不是娘娘口中的‘舞鹊’”
上官的手在空中滞了刹那,随后缓缓落下,似笑非笑的道:“是本宫糊涂了,妹妹莫要上心”
我予了她一个诚恳的眼神,语气真挚:“那是自然”
她嫣然一笑,似是十分满意,随后翩跹而去。我望着她匆匆离去的倩影,持着似甜糯米般腻人的甜笑,待她走远,我才将极尽虚伪的笑意给敛了起来,轻扶着静初的手缓步而行。
上官是极聪明的人,她八面玲珑之功素被人赞叹,听说当年上官家有两位小姐一同进宫,一便是上官婉元,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一步步的攫取着无尽权利,爬到今日这位同副后的贵妃之位何等风光,又为上官门楣添了几许华光。可是二上官婉悫却一直不知是何位份,默默无闻的在这宫中无声无息的喘息着,皇后与珉煜也从不提起,直到今日我才第一次听到‘婉悫’这个名字。这宫中的人就只当没有这个人一般。有人说上官婉悫乏了宫中无趣的日子羽化成仙了,亦有的传她与情郎私会被一位刚进宫的姓余的常在撞了个正着后被打入冷宫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无头无尾的猜测罢了。可以确信无疑的便是上官婉悫是个绝世美人,沉静如冰,貌若天仙,却不平易近人,待人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她被赐居快芃苑,那里虽比不得东头的紫华城富丽却煞是风雅,无论是寒冬还是暖夏一直都花盛草茂的,冬日里那里的梅花比倚梅园中梅花都艳丽,可就在那样好的地方她却依旧日日郁郁沉沉的还命人将那里的梅花尽数砍除了。
上官婉悫与她姐姐不同,任性妄为,尽管入宫侍奉可待人处事依旧犹同闺阁少女般由性,毫无城府,更没有什么心机头脑可言。
“小主觉得,上官贵妃是真是假?”静初眸中含着几分深邃。
我一脸淡漠,淡淡的沉声道:“亦真亦假”
静初垂下羽睫淡淡一笑,再不做言语伸出皓腕,我将我的手搭在她的腕上,对她扯了扯嘴角便徐徐回了娉莹殿。我颤颤巍巍的,耳旁满满都是嘈杂之音与珠翠晃动的碰撞。
心烦意乱的,极是难受。
呵,
我又有什么烦乱的资格呢?
回去时路过几株开的正盛的云云桃花,醉人的暖风习习拂过桃花面,吹起-一阵曼妙的粉红如涟涟江澜般滟滟生色锤地直下散在精巧的鹅卵石上的片片粉红尽管已然无生还可能却依旧凭着一副娇媚模样傲然栖身于地。
许是心扉还犹存希翼,许是我真的疯了,我一回来便向棠蕊悠悠命令:“准备娉莹殿中的浴汤,沐浴”
池安是嫔妃要准备侍寝前才沐浴的,虽平时也日日浴身可绝不会用那殿中的浴汤只是用木桶罢了,我也不知怎么了,只是心中有了什么莫名的把握,也算不上是把握了,只是猜测罢了、
卑微的猜测,可笑的猜测,荒唐的猜测......
棠蕊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怔忡的依言招呼人去办了。
我坐于正间等着棠蕊,我依稀听到门外的婢子棠珈和福怡正在闲话:
“你可不知道啊!咱们小主在太后那儿默然失神,未央宫当差的喜顺说皇上压根就没正眼看过她一眼,一直深情款款的望着含柔殿上官主子呢!”
“那是自然,凭她是谁,怎么可能分上官主子的恩宠啊!”
“你知道么?王公公的徒弟小莲子告诉我昨晚是因里头那位死赖着不肯走皇上才勉强留她的”
我听到此处便已经听不下去了,我如今再怎么在外人眼中也是个得宠的主儿怎的落到她们嘴里便变成了这般模样,再说了,她们以为自己是谁?是文媚妃,上官贵妃,还是太后!?
她们辱我便也罢了,可是连最过卑微的婢子都敢爬到我头上来了!当真是将自己这副贱骨头当成人物了!
我一口气将茶给灌了下去,茶是雀舌,与上午一般无二的上好雀舌,水,也是最好的雪水,可是上午喝来是甘甜润口而如今喝来却是苦不堪言!
我将茶杯重重放下,柳眉一蹙,厉声道:“外头闲话的,杖毙!”
我心下的凉意早就胜似寒冬,那缕似是漫穿了我的话语,连自己听的都不禁有些害怕。
趋炎附势!
我与珉煜这样的细枝末节他们都清楚的似自己经历的一般。
后宫的消息可真是灵通。
棠珈是‘棠‘字辈的,按理说在宫中的时日也不短了,从前的‘棠’字辈不是被分在娉莹殿便被分在了含柔殿,应该最谨慎不过了,怎的还这般碎嘴,不教‘福’字辈的小人谨小慎微反而这般教坏。
外头的两人吓得哭了出来,而我却全然不动。
我与这个后宫的关系与她们有何干系?
既然有胆儿闲话就必须有胆儿承受后头的代价!
此时的我依旧还是那个睚眦必报的怨毒少女,不,妇人,这时的我既没有远见,也没有见识,根本不知分寸把握,完全随性而为。多少声警示我的凄厉喊声却都被横冲直撞进入我心扉的的那份悲恸给冲淡了。仿佛全世界的人不好或好都与我无关一般。
棠蕊见此,冷冷瞪了棠珈一眼,随后淡笑而入,喜颜悦色的道:“小主,水备好了”
我抿嘴颔首,心中对不禁对棠蕊刮目相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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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水仿佛洗淡了我身上本还犹存的自尊,我用手轻轻撩动掺了玫瑰花的温水,我的手还是这般修长白皙,只是可惜不够光嫩,可是就是这样一张手吻过珉煜的脸,抚过他健硕的身子,我想的入神,被一阵晾衣架被刮到的声响,这棠蕊忘了取玉簪花瓣儿便出去取了,刚走不久,怎么这般不小心。
“棠蕊何事这般匆遽?”
那人不应,我即反应过来,那人不是棠蕊!!
我机警的忙将身子往下沉了沉,只留个头在外,果真,那云纱绣花屏风后有个颀长的人影,看身高是个男子!
而且绝不是惠寿海或内监!!
“你......是谁?”
我的脑中波涌万千,心跳如鼓,天马行空的猜了一句:“尹誉京?”
这能随意出入我宫室的男人又有这身高也只有尹誉京了吧。
那人依旧不应,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了。
留下满是茫然的我,这时棠蕊也端着一个雕花鎏金脸盆进来了,笑道:“小主这是怎么了?”
我心中纠结着该不该告诉她,毕竟方才那个男子刚进来的时候我毫无防备,上身几乎都裸.露在外,当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我还是将其置于自己的内心一隅最为妥当。
我嘴角含了一缕浅笑,道:“许是午睡时不慎将脖子给扭着了,想用热水捂捂”
棠蕊微笑颔首便扶我出来了,忙用毛巾环住我。
棠蕊又忙将浸过玉簪花的毛巾给我擦了脸,我笑着抓住了她的手:“不必这般匆忙的,我向来不娇气,你见过刚第一次侍寝完过后还被打的女子这般安然无虞吗?”
棠蕊嘴角微翘,将衣裳拿了过来,替我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