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生辰(1 / 1)

书院祭结束了以后,长安特意去见了默蹊先生。

先生选择在书院后山山腰的书屋里见了她。书屋看似简陋,却实在是个雅致清幽的所在。推开窗户,深深浅浅的郁郁葱葱伴随着清新的草木香气扑面而来。断断续续的鸟鸣声响在耳侧,即使什么都不做,闭目倾听,都是一件十分致趣的雅事。

默蹊先生邀着长安在窗前的案几两侧盘膝对坐。然后拿出他的红泥小火炉和白瓷茶具,温壶、纳茶、候汤、冲水、刮沫、淋罐、烫杯、斟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充满了美的韵律。窗外暖风徐徐,鸟鸣间或,长安纷乱焦虑的心竟就这样慢慢平静了下来。

好一会都没有人说话,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过了好一会,两人已喝尽了杯中之水,默蹊先生才看了长安一眼,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心已静!”

“默蹊先生,我求见你,原是有事相求!”长安摩挲着手里的茶杯缓缓道。

“何必如此客气,论理,你该称呼我一声师叔的!”

长安猛然抬头,形容惊诧。原本就准备坦白是一回事,但被默蹊先生自己看出了端倪却是另外一回事。她没觉得自己在哪里露出过破绽。

默蹊先生了然地笑了笑,些许得意的神色一闪而过,快的让长安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看见你的字迹的时候我便有所怀疑,你习字时临摹的是我师兄的字帖吧?我称之为形意体,是我所创。师兄看到后很是喜欢,于是也跟着练了起来。”

“再对照着你的年龄和气质我就基本可以确定了。”说着神色间又闪过几丝得意之色,这次长安终于可以确定未曾看错,心下好笑不已。这默蹊先生看着仙风道骨,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骨子里却很有几分率性。

“先生见微知著,非常人所能及!”

默蹊先生摆了摆手:“我敬你是条……额是个人物,你可别整出这副俗气像来!”

原本一脸认真虔诚的长安脸色一变,额角青筋直跳。话虽没说完整,杀伤力还是真实存在的。她恨不得立刻扯开领子低头往里瞅一瞅,她到底有多汉子,都值当被人敬上一敬了!

默蹊先生看她这样,差点没笑出声:“济阳公主,你确如我师兄所说,是个怪才!”

长安嘴角微微抽搐,不知自己哪里招了老神仙的眼,被其看到了“怪”。

默蹊先生却已端正了面色:“你的那张字条让我感触很深!古往今来,掌权者所想无不是如何让自己的国祚能够绵延万代,‘兴衰’二字……”默蹊先生叹息着摇了摇头,“你是皇室中难得的清醒之人!”

长安苦笑:“如果您知道我所求为何事,便不会这么说了!”

“不,济阳公主,老夫敬佩你的清醒,却也理解你的立场!”

长安看了默蹊先生一眼,已对他连她所求之事都能猜出来不再感到惊讶了。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的皇权中人,看得明白的又何止我一个!只不过我们所处的位置注定了即使知道前面是万丈悬崖也退不得一步,只能往前走,即使明知将会万劫不复!”

长安从袖口中掏出一封密信,递给默蹊先生:“我知道先生和太傅之间有自己的联络渠道。如今,我是不敢通过官驿来寄送密件了,只能劳烦先生了!”

默蹊先生朝她眨了眨眼睛,调侃道:“你这是玩够了,准备要回去了?”

长安哭笑不得道:“我还不至于那么不分轻重吧!唉,如今江南这边的情形,不知道能不能被传到圣上的案前,吴郡的太守我是信不过了。如朝廷无法尽快得知这边的情形,恐真要出大事了!”

默蹊先生突然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认真地看着她道:“下次再有机会出宫,去云梦山看看吧,里面有个鬼谷,当真是世间极妙所在!”

长安愣住了,对默蹊先生突然之间的神来之笔有些反应不过来。

默蹊先生却自己转回了原来的话题,笑道:“我这一送信,你如今的位置可就暴露了!”

长安也学着默蹊先生刚才的样子眨了眨眼:“或者先生以自己的名义向太傅禀明一下江南这边的情况?那我也就不怕被暴露了!”

默蹊先生撇了撇嘴,不为所动:“老夫可不涉朝堂这趟浑水!”

长安笑笑,望着窗外好一会,才叹道:“有这么一段日子,也够了!是该回去了……”

第二日,长安一改自出宫后就一直穿着灰扑扑男装的形象,换上了她出宫时的那一身行头。她的个子虽然长高了些,但却瘦下来了不少,所以穿着也不觉得小。

云起看她穿成这样,愣了好半晌,才犹犹豫豫地问道:“你……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他有些恍惚,不过一年的时间,却又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一年前穿着这身衣服,浑身肉乎乎的糯米团子,仿佛在记忆中已经变得不那么真实了!

长安笑道:“穿成这样不好看吗?”

云起挠了挠头,傻笑了几声:“唔,也不是,你原来那样挺好的!现在穿成这样一时之间有些看不习惯!”

“我原来怎么了?!我原来就是这样的!我穿个女装你有什么看不习惯的!你第一次见我时,我不就是这样吗?难不成你也敬我是条汉子?”也不怪长安炸毛,默蹊先生吐出的那半截话对长安的杀伤力实在有些大。之后,这半截话就跟有魔性似的反复在长安脑海里回放,还自带续完功能!好不容易想在云起这里找找自信,让他惊艳一下的,谁知对方的反应还比不上那半截话。

“我……我敬你是条汉子做什么?”云起有些惊恐地看着长安,眼睛仿佛有了自主意识一般,情不自禁地从她下三路瞟过。

长安的脸顿时黑了,这反应,实在是打脸啪啪啪啊!他这么聪明,说他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长安被气得也忘了今日的初衷,对着云起又是一通拳打脚踢。

云起被打得吱哇乱叫,委委屈屈地想,他做错什么了他!不就说了一句以前那样看的习惯嘛,谁看惯了一个老穿男装的突然穿起了女装都得不习惯一阵吧!

“今日是我生辰!”长安没好气道。

云起夸张的喊叫声戛然而止,有些手足无措地搓了搓手:“啊,你怎么不早说,我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

长安正生着气呢也不禁被逗乐了:“是我生辰,又不是向你提亲,你要有什么心里准备?”

云起咧着大白牙道:“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陪你一起过生辰了,总得好好准备准备,好让你一辈子都记得呀!”

长安闻言,情绪低落了不少。

“我帮你梳发吧,你这穿着女装梳着男髻看起来怪怪的!”云起突然说道。

长安有些惊讶:“你要帮我梳发?你以前不是说过头发不是随便能帮人绾的吗?”

云起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嘀咕道:“今日不是你生辰嘛,情况特殊啊!”

长安只好点了点头,背对着云起坐了下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你当初不是还说过你只会梳男子的发髻吗?”

“我一直都在学!”云起低声快速嘟囔了一句。

长安低着头没说什么,但她却是清清楚楚听到了!从此之后,这句话便像一句誓言一样一直深深烙刻在长安的心里!

曾经有那么一个少年,为当年那个又胖又无知的自己,悄悄做过这样的努力!很多年后,有太多人或是因为容貌、或是因为地位、或是因为才智,愿意为她做各种各样的事情,却再也没有当年的这个少年所带给过她的这份感动!

这句话也在未来,不停地导正着她所走过的路。每次当她觉得自己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时,她都忍不住导正回来一点点!

她舍不得!

她希望在那个少年心里,她一直都是最初那个,他愿意为之学着梳发的温厚单纯的女孩!

云起的手有些粗,扯得她头皮发疼,神色却极为郑重认真,不见了一贯的嬉皮笑脸,仿佛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仪式一样!

长安也一直带着笑,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过了好一会,云起说好了,她对着镜子一看,还是她第一次见他时梳的双丫髻,他是真的记在了心里。她忍不住调侃道:“你就学了这个发髻啊?我明年及笄可就用不上它啦!”

却迟迟没有等来料想中的调笑。良久,才听到一声叹息:“是啊,你明年就及笄了!”

长安轻轻“嗯”了一声。

“长安,你……若是……”云起似乎想说什么,一张日渐英气勃勃的脸上带出了几分迟疑。

长安转过头看着他,眼里有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期待。

云起眼中的挣扎在一瞬间犹如平静湖面上的风起云涌,最终到底还是划归了平静,千言万语最后也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长安低下头,神色复杂,似是失望,却又似松了口气。

也好,也好……

云起也再未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情绪。他当下便卷起袖管,下厨为长安做了一碗长寿面。

长安一根一根吃的极慢,仿佛真的是在品尝什么无上的美味。眼里的情绪却再也看不分明:“除了下人,你是第一个为我下厨做饭的人,更是第一个亲手为我煮寿面的人!云起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若此生……下一次换我做给你吃!”

云起笑了笑,垂下了眼眸:“瞧你那样儿,多大点事啊!只是以后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为你过生辰……我只愿你真的能够一世安顺,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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