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明光跪在地上,清楚的听见了皇上刚刚说完的话,不用猜,皇上口中的司马丞相就是他的父亲司马南。
到现在为止,司马明光输的彻彻底底。他本来觉得自己聪慧异常,可以算计到每一步,但今夜一事,让他明白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想跟皇上玩,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他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周云瑞也没让司马明光起身,对付这种人,必须彻底驯服,这样才能放心的为己所用。
“司马丞相,不需朕多言了吧。”
周云瑞将目光转向旁边的侧室,脸色铁青的司马南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的是魏夫子。
刚才司马南几次想窜出来狠狠的扇司马明光几个耳朵,都被魏夫子硬生生的拦住。皇上说过,没有旨意,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也就在刚才听及朱纯的十大罪状时,魏夫子才真正明白皇上的意图。原来皇上不但要收服司马明光,而且还要将自扫门前雪的司马南一起结盟,而且还是铁盟。魏夫子不由在心中感慨,圣意难测,圣意难测啊。
司马南脸色异常难看,见到皇上后,躬身行礼,“皇上,老臣惭愧啊,竟然教出这样的逆子!哎,要不是魏公公一直拦着老臣,老臣早已经冲出来废了这个胆大包天的逆子!”
“哦?胆大包天?丞相的意思,难道说令公子所言之事是无中生有吗?还是说令公子胆大包天的敢控诉朱大人?”
“老臣不敢!”司马南脸色惨白,赶紧解释道:“老臣是指逆子将那封奏折偷偷夹入其他奏折之中,此事隐瞒老臣,也……也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
“哈哈哈……令公子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不重要,他只要能助朕产出奸佞就行。你说是吗,司马大人?”
司马南至今已无话可说,他晚年得子,生怕那个不省事儿子惹出什么麻烦,故而在朱纯多次压制司马明光时,他都装聋作哑,目的是让儿子远离权力争夺的漩涡。可如今,他万万没想到,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老臣谨遵圣命。”司马南说完后还不忘瞪了司马明光一眼,既有恨意又有爱意。
“好!有司马大人这句话,朕何愁奸佞不除!司马明光,平身吧。”
周云瑞说着,摆了摆手,门外的孙无极跟叶青阳便轻轻的将门带了上来。
“事已挑明,不用朕多说,司马大人也知道今夜所议之事。都坐吧,边喝茶边议事。”
周云瑞自然先坐下,却见司马明光跟司马南都没有动,不用哈哈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司马大人,你还在睹朕会输吗?”
司马南微微点头道:“老臣原以为皇上必赢,但自从郎国公入京发生了一系列事件之后,老臣实不相瞒,并不看好皇上。”
“司马大人,慎言!眼前的可是当今圣上!”魏夫子在旁边提醒了一句。
周云瑞摆摆手,道:“无碍。今夜朕想跟司马大人把话说清楚,要不然,终归君是君、臣是臣,永远不会君臣一条心,这天下又岂能安宁?”
“皇上,既然如此,那就恕老臣无礼了。”
司马南稍微理了理头绪,说道:“朱纯权势滔天,根深叶茂,门生遍布全国,且有李太妃跟肃王撑腰,表面上看,皇上处在下风。但是,皇上与云太后结盟,双方倒也是势均力敌。吾皇英明神武,深得帝王之术,短短几月时间就搁置了李太妃、废了肃王的兵权,这一局完胜。接下来皇上又以修建皇陵为由外遣朱纯,架空其权力,并令郎少将军为钦差将其看住,束缚住了朱纯的手脚,第二局皇上又占尽了上风。至于第三局,皇上借朱肖山一案整肃朝纪、消除奸佞,又是偏亮的一仗。老臣以为皇上只要继续稳步前行,不久便能将朱纯连根拔起。可万万没有料到……”
“万万没有料到朕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惹到了郞蒙,对吗?”周云瑞替司马南说出了口。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完全被司马南给蒙蔽了,司马南不是真迂腐和懦弱,而是一种所有人都难以识破的明哲保身之计。
司马南点了点头,直视皇上,问道:“老臣认为这是一局死局,不知皇上如何解此局?”
“死局?朕愿闻其详。”
“一、西北三十万大军皆是郞蒙嫡系部队,这支军团常年征战,战斗力非常强;二、现如今真正能被皇上调遣的禁军部队恐怕也不过三十万,但战斗力一般;三、郞蒙将最疼爱的女儿送入宫中,且不论能不能封妃,至少缓和了云太后的态度;四、西北蛮夷两族皆被郞蒙管控,随时可成为他的后备军队;五、郞蒙有太宗皇帝钦赐的免死金牌。仅此五点,敢问吾皇这是不是死局?”
司马南给自己的定位是平平安安一辈子,不惹事不生事,并非他无大志,也并非他不想大周更加强大,只是大周已病入膏肓,他无力回天,才迂腐、老实。
今日,眼见自己的儿子就要一脚踏入权力斗争的鬼门关,他不能不动私心。哪怕他得罪了皇上,也要用自己的命换儿子平安无忧。
周云瑞没有说话,紧紧的皱着眉头,他不是被司马南问住,而是气愤司马南身为一国丞相且如此聪明,竟然装傻,这可是大周的悲哀。
一时间,屋内异常安静,每个人的呼吸声都那么清楚。
周云瑞的呼吸平稳但透着怒气。司马南的呼吸悠长但却无底。司马明光的呼吸短促且无序。魏夫子的呼吸安定、如常。
大概一分钟时间,周云瑞开口了,他没有回答司马南的问题,而是看向魏夫子,“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朕身陷迷局就不破局了,这一局就由魏公爷破一破吧。”
魏夫子有些犹豫,他非常清楚,不是皇上当局者迷,而是司马南入了迷局。皇上不亲自说,显然是在生司马南身为丞相不敢为、不作为的气,也懒得去破什么死局。
“魏公公,还望不吝赐教。”司马南倒是主动讨教。
魏夫子心想,皇上现在极力压制胸中的火气,你还主动惹事,难不成非要惹个大麻烦不成?如果不是皇上现在非常确认,像你这种臣子早被赶出朝堂了。
为了不让君臣内斗,魏夫子也只能临时上阵,只听他说道:“丞相大人,老奴哪有什么本事破局,这全都是圣上的意思。”
魏夫子先是谦虚了谦虚,并言明这都是皇上的意思,才又说道:“司马大人刚才提的第一点和第二点,老奴一并回答。郞蒙的确是有三十万西北铁军,个个英勇善战,但有一点可别忘了,他们都是大周的军队。如若犯上作乱,去消灭他们的不单单是圣上能调遣的三十万禁军,想必肃王曾率领的飞鱼军团,与朱纯关系密切的琅琊军团,都巴不得第一时间上阵杀敌。郞蒙的确兵强马壮,众人皆知,但谁愿意一味的让他一人做大?那天下岂不是成了他的?他飞扬跋扈、居功自傲、目中无人的性格,朝中哪位大臣喜欢?他若作乱,只要圣上一纸圣旨,全国之兵皆会奋勇杀敌。郞蒙一代将才,他岂能不知此道理?”
司马南没有接话,但心中却认同魏夫子的分析。
“老奴再答丞相的第三个问题,谈及郞蒙的爱女,如果云太后有意亲近,在傅姑娘被囚禁宫中时,太后就早已经出手相救了。郞蒙姓郎,即便是一等国公,也是朝廷的臣,即便他封了王,也是外姓王,而云太后则是大周皇室的太后。太后究竟站在哪一边,丞相大人心中了然了吧?”
司马南看了一眼司马明光,长叹了一声,就像他疼爱儿子一样,云太后跟皇上再闹别捏,可最终还是疼皇上的。放在寻常百姓身上,父母也是疼爱自家的孩子,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
对于魏夫子分析的这一点,司马南也认同。
“再说丞相提的第四点,蛮夷两族皆在郞蒙管辖之下,但他们有过平等吗?蛮夷两族百姓何时可以跟大周百姓的百姓一样受到西北军的平等对待?蛮夷两族中,男的被抓了壮丁修建共事,女的则被强掳到西北军中为妾。更不堪的是,郞蒙竟然纵容属下将士随时可以欺凌蛮夷女子,不少有人得罪了军人,导致家破人。至于这一点,丞相大人应该比老奴更清楚。再者,亡蛮夷两族每年都要向朝廷进贡,难道他们不会给郞蒙进贡吗?想来,郞蒙想要的会更甚!一旦战乱发起,蛮夷两族到底会成为郞蒙的后备军,还是会在他背后捅一刀以报深仇大恨?”
司马南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睁开,他无言以对。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还要被人驱使,只要有反击的机会,谁人不会痛下杀手?经魏夫子如此分析,蛮夷两族反倒是郞蒙埋在身边的一个极大隐患。
“第五点可是铁的事实,郞蒙有太宗皇帝钦赐的免死金牌,即便他作乱犯上也不可治他死罪。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他不死,随时都有卷土重来的可能。他不死,吾皇就永远赢不了。”司马南最担心的便是这一点,有多少朝臣为国尽忠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博取一张免死金牌,他司马南也不外乎如此。
对于这一点,魏夫子没有解答,而是周云瑞亲自说道:“司马大人,一牌免死金牌而已,竟然被你等看的如此重要?朕现在就可以为赐你一块免死金牌!”
听到此,司马南跟司马明光都是浑身一震,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君无戏言,皇上显然不是随便说说的。
“但是,朕问你,你有了免死金牌就觉得死不了吗?你手中的免死金牌只可以保证朕不杀你,能保证魏公公不杀你吗?能保证朱纯、郞蒙等人不杀你吗?司马大人,如此以来,那块免死金牌有何用?”周云瑞很不屑的看了司马南一眼。
至此,司马南彻底懵了,也算是恍然大悟,原来任何人都没有万全的护身符。所谓的免死金牌只不过是皇室麻痹功勋大臣的一个工具而已,一国帝王如果真要某个人的命,何必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