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人头攒动。
边长二百米的大型操场上面黑压压的站满了人,人群密集程度用一根针也难以插进去来形容都不过分。而上了舞台的于蓝看见底下的景象之后,难免有点紧张了。
“这么多人……”于蓝双手放在胸前,忧虑的看着面前已经触摸了无数遍的钢琴。
“害怕吗?”梁小如站在队列的边上,小声问于蓝。闻言,于蓝点点头。
“把底下的人都当成南瓜就好了。”
于蓝苦笑,“我又没见过南瓜。”
“那就当成西瓜。”
听了梁小如的话,于蓝噗的一声笑了,心中的紧张感终于减去少许。而梁小如则回头看向另一边的吴道。刚刚他急急忙忙的回来后便和班上其他人一起为上台做准备工作了,但是对于友川为什么缺席却没有明确的解释。因为实在没有时间了,再也无法去考虑友川,所以才决定就以现在的人数上台表演。
而且吴道脸上带着伤回来的,那几道淤痕虽不明显,可要掩盖住还是花了一番功夫。
吴道和友川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梁小如不知道,但心中多多少少也有点猜测。不过不管怎样,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要开始了。”林美树低声说。
穿着华丽的主持人迈着轻盈的步子退下舞台了,灯光分成一大一小两束,分别照耀在合唱队伍上和负责伴奏的于蓝身上。
嘈杂的人群慢慢的安静下来,到最后几乎再听不见一丝说话声。夜晚的风吹过树梢摇晃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被惊扰的鸟儿偶尔发出一两声鸣叫。周遭的一切是如此安静。
叮——的轻响了一声。自钢琴内部释放出的清澈音色在音响里放大之后响彻在这不大的舞台上。紧接着,流水一般的音律源源不断从黑白相间的键盘上倾泻而出,从舞台上流下,顺着塑胶跑道将操场环绕起来。
直到某一个音符之后,合唱队伍整齐的声音也响彻操场了。
“凝重的黑夜在风中消散,
阴晦的云朵也开始绚烂,
金红的朝阳自天边升起,
无尽的花海都绽放笑脸。
…………”
唐小鸟和王若男并肩站着,不停地嬉闹。桃子则是双手抱胸看着台上的合唱,终于受不了了,于是转过头说:“干脆你们俩结婚好了。”
友川来到教学楼上的时候,操场那边传来的钢琴声恰好钻入耳朵里。呆了片刻,享受的眯起眼睛。
“于蓝的水平越来越高了嘛。”
没有去操场上看于蓝梁小如吴道他们的合唱实在有点遗憾,但是一想到有可能在那边碰到张友山和友川妈,不免心里就有些抗拒了。现在脸上还带着伤,遇见的话一定会被询问,那到时候就不好说了。
慢慢的,友川推开医务室的门时微微吃了一惊。吴道妈竟然在里面的,而且除她之外里边竟再无其他的人。午后才发生了那样的事,现在最多隔了五六个小时,真的很尴尬。而且说真的,友川有点畏惧吴道妈。
“啊啦——”吴道妈看着友川,美目一下子弯成月牙儿。“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受了点伤。”友川说。
吴道妈似是现在才注意到友川脸上的情况,轻掩嘴惊声道,“出了什么事了伤成这样?”
“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友川睁眼说瞎话。
“哎呀,真是灾难。”
友川不再理会她,把医务室门闭上,友川到药品柜哪里去找看有没有消肿用的东西,这时候吴道妈从床上下来了,穿上高跟鞋往友川这边走。注意到她行为的友川立马紧张起来。
“你脚没问题吧?”友川没话找话。
吴道妈呵呵两声,“你真是温柔呢,到现在还担心我。”
“我才没担心你。”
不行了,这样下去的话又会发展成纠缠不清的状况。友川想往后躲,但是后边就是药品柜他能退到哪里去。而吴道妈已经到他面前了。友川不知道该怎么办,对这个骗了自己的女人实在是恨不起来。
“别做莫名其妙的事情啊,”
“年轻人就是容易激动,我什么时候有做过莫名其妙的事情?”
吴道妈从友川身旁取过药品柜上放着的消毒酒精,对友川说:“你坐床上,我给你擦擦。”
友川心脏砰砰直跳,连声说:“不……不用了。”
但是却被吴道妈推着一直到了床边,然后退无可退的坐下。吴道妈秀美的面庞凑到友川面前来,这么近的距离她身上的香水味儿友川也能很清楚的闻到了。
“别动。”吴道妈说。
钢琴声相比起合唱声要小许多,但并不是彻底被淹没在其中。清脆的钢琴声就像汹涌波涛里上下起伏的指向标,时时刻刻指引着众人如何把握节奏。
“就是她吗?是叫于蓝的吧?”水泡眼看着台上正在弹钢琴的于蓝,微微点了点头。“没想到啊。”
“没想到什么?”团子侧头看他。
“之前我和你的这个学生见过面的。”水泡眼笑了。
那女二重唱的独特韵律像潮水一样以舞台为中心一圈圈铺开,将周边乃至整个操场的的观众都囊括进去。灯光从红到紫不停地变换,把这片天地都映射成为梦幻的世界。
“啊,朝阳:啊,花海。
我们奔跑在花海中,直面困难,
我们追逐在朝阳下,寻求答案。
…………”
水泡眼定定的看着舞台上的于蓝,嘴角挂着笑,“就是一周前,在市里的一家西餐店吃饭的时候,碰巧遇见她。”
团子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于蓝和自己老师还会有这样的事,稍稍有点吃惊。
“她似乎在那里做钢琴师。不过应该是临时的,后来我又去那里就再没遇见过。”水泡眼笑着说道。
团子脸色不大好看,因为芸苔高中不允许在校学生外出打工的。
“在那里听她弹奏一下午,说不上好与坏,但她的钢琴声入耳非常舒服,只是一紧张就会和你一样,恨不得把钢琴键摁坏似的。”
团子脸红了。
“你在迷茫什么?
你在畏惧什么?
到这里来,这里有同学的鼓励!
到这里来,这里有朋友的呐喊!
…………”
友川妈伸长脖子在台上找了半天也没有结果,终于放弃了。气呼呼的对张友山说:“怎么没有友川!怎么没有友川!”
张友山苦笑,“我哪儿知道。”
“真亏我跑这么远的路来看呢……”
“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吧。”
“你闭嘴!”
另一边,梁小意看着舞台上边的梁小如,激动地脸上升起一片红晕,像喝醉了酒似的。旁边的友兰不大高兴了,斜着眼睛瞟着梁小意说:“有必要这样兴奋么?”
梁小意把头低下,两手抓在一起说:“抱歉……”
友兰叹口气,把头扭开。过了一会儿,梁小意又对着台上激动起来。看来今晚他真的是非常高兴。
钢琴声和合唱声一直传到医务室里来,厚厚的玻璃窗户也没办法把空气的震动完全阻挡住。友川的脑袋不由自主的往操场的方向看过去,但是被吴道妈拿手扳过来。
“别动。”吴道妈说着,用卫生棉沾了点酒精在友川脸上肿起的地方轻轻擦拭。一股股冰凉感透过肌肤传到内里,愉悦着神经,使友川的心灵都变得无比畅快。但是吴道妈说的话却差点让他心肌梗塞。
“这伤是被人打的吧?”
友川脸红,身为男人的自尊心迫使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在女人面前承认这一点,即便面前这个女人做他妈妈都不过分。友川结结巴巴的说:“都……都说了是从楼梯上摔下来!”
“就是被人打的吧?”
“不是!”
“谁打的啊,下手真重。”
“这个,他也没有真的想……”
刚刚才对吴道用过的技巧现在原封不动的被吴道妈用在自己身上了。友川话出口后才发现自己说漏嘴,而吴道妈已经弯起红唇轻笑着。
“被人打了还为对方着想,我真搞不懂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友川双手撑在膝盖上,吭哧吭哧半天也没说出来点什么。吴道妈也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了,话锋一转说道,“友川,你和吴道关系那么好,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友川微微有点惊奇,“什么忙?”
“我家的情况吴道有对你说的对吧?”看见友川点点头,吴道妈才接着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孩子一心想着要打篮球,还说将来要怎样怎样的,无非是痴人说梦。我家没有那个门路,想以打篮球为生实在太儿戏了。为这个吴道还和他爸闹了矛盾,现在我说的话他也不听了,所以……”
友川听着吴道妈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关人生前途的事情,他实在不方便参与进吴道与他家人之间。
思量了一下,友川觉得还是明哲保身比较好。“这个……我想不管是吴道还是你们都有自己的考虑吧,因此我真的不方便说三道四——”
“不是这样,我只是希望你能以他朋友的身份多提醒一下吴道,他现在的选择有多么不明智。你也不用担心什么的,好不好?”
吴道妈盯着友川看,大大的眼睛里面像是有水流动一样明晃晃泪汪汪的,友川赶紧转过脸去,努力着不看她。但是吴道妈却把友川的脸扳过来。
“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操场上面,于蓝的演奏到达尾声了,梁小如和吴道的歌声也越变越小。直到完全静下去的那一刻,数十朵烟花闪耀着升腾而起,在夜空中短暂的沉寂半秒之后砰地一声绽开,凑成一片闪闪发光的花海。
“结束了吗?”水泡眼微笑着说:“美丽之物总是易逝。”
团子不知是否听见他的话,微微点头。
友川妈看着空中久久难以淡去的花火,尖声道,“好美啊——”
梁小意和友兰一起瞪大眼睛看向空中的美景,激动的脸颊也变成绯红色。
友川看着吴道妈,伴随着窗外升起的烟花,终于说:
“我……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