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多了。
音乐室里面人声嘈杂。友川和他班上十多个男生在这儿端详着平时于蓝练习时使用的那架钢琴,一个个皱着眉头,拿不准该怎么把它从教室里弄到外边楼下。毕竟,这里是三楼。
团子从教室门里进来,看了众人一遍问,“吴道没有过来吗?”
“他临时有点事情的。”友川回答。
之前吴道把他妈妈送到医务室桃子那里休息,但是刚才忽然打电话过来,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因为这个抬钢琴才没有找他。
团子点点头示意友川过来。等友川一脸茫然的走过来后小生对他说:”你爸妈今晚过不过来?“
“当然会过来了。”
“哦。”团子哦了一声。
友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没什么。”团子说完,拍了拍手道,“钢琴很重的,大家小心一点抬,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们自己的安全。知道了吗?”
“知道了——”在场的男生都大喊道。
晚会上面友川他们是要表演合唱,伴奏是于蓝弹钢琴而非直接放音响。这样也算是稍稍有点品位了吧,不过这么一来就得把钢琴从音乐室里抬到操场那边。另外再说一下,虽然学校礼堂里准备了钢琴但是不在那里举办晚会的原因是礼堂有点小。平时容纳本校学生倒是够用了,可考虑到今晚会有学生家长以及众多的校外人士过来,所以只能把地点选在操场,因为只有那里才够大。还有,礼堂里的钢琴实在太贵所以不被允许随意搬动,要不然的话友川他们至少能轻松一点的。
“你负责那边吧,友川。”王宝满指着钢琴另一边对友川说。
“好嘞。”
“其他人都抓稳一点,谁坚持不住了提前说啊。”
呼嘿——一声,沉重的钢琴离地而起。音乐室双扇木门全部打开并把钢琴侧着才终于出去。一步一步的挪动着,有的人额头上已经开始渗出汗珠了。
“小心,到楼梯了。”团子喊道。
忽然钢琴一斜,擦到友川眼睛上。团子赶紧过来,略显焦急地问:“没事吧?怎么样?给我看看。”
友川慢慢松手,旁边的人立即把他换下来。右手捂着眼睛,友川轻摆左手道,“没事……”
再无他人的医务室里吴道看着吴道妈满脸无奈,“没事的话不要喊我过来,我那边很忙的。”
“对不起。”吴道妈低头道歉,这样一来反而是吴道不好意思了,面对自己的妈妈,他的口气怎么样也硬不起来。
“好了,妈。我得走了。”吴道转身往门口走去。但是到门口了又被叫住,“妈妈不想在这儿。”
“忍耐一下吧,到晚上了我叫我爸过来接你,现在你先好好休息吧。”
“可是……”
这样下去就没完没了了,吴道心一横直接走出医务室,洒脱的背影消失在白色的医务室门口。坐在病床上的吴道妈突然斜起嘴唇,切了一声。
音乐室里面只剩下团子和友川两人,其他人都和钢琴一起去操场那边了。因为给林美树打了个电话所以团子就放心的待在这儿了。
慢慢的从兜里取出一小团卫生纸在友川眼睛上方缓缓擦拭着,团子轻声问:“疼吗?”
友川一摇头,结果卫生纸直接压到被钢琴擦到的地方,疼的友川眯着眼睛嘶——了一声。
“别动。”团子伸手把友川的头按住。
友川并没有被直接擦到眼睛上边,而是在眼睛上方半寸的位置被刮点一小块皮。没怎么流血,就是红红的,有点疼。
“好了,别弄了。”友川想挡住团子的手,却反而被团子拨开。
“去医务室看看吧。”
“去了也没用,桃子没在那儿,现在可能在校园里面乱转呢。”
喷泉旁边,桃子嘴里含着硬硬的巨大的黑色巧克力香蕉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给谁打电话,突然低头狠狠阿嚏——了声。
“注意身体啊。”电话里传来温柔的男声。
桃子嘴里含糊不清的回答,“哦。”
吴道顺着楼梯往上跑,不知转了几个弯终于到了三楼,然后稍微缓口气就朝音乐室那里跑去。看上去他并不知道自己来得太迟了,钢琴已经被搬到操场那边。
到了门口,吴道刚要一脚踏进去却又止住了。
音乐室里,夕阳嫣红如血照耀在友川和团子身上,平添一份柔情。团子背对着吴道紧紧捧着友川的额头,轻轻踮起脚和他面部重接在一起。这个位置友川视线刚好也被堵住了,无法看见吴道。
在干什么呢?他们二人。
在接吻吗?
但是,为什么……
吴道轻轻收回迈进教室的那只脚,慢慢的走了。同样的夕阳照在他身上,却显得无比落寞。
音乐室里,团子放下手,看着手心的卫生纸上仅有的那么几丝血迹,说:“下次小心一点。”
“知道。”友川捂着眼睛上边被钢琴擦到的地方说。
太阳完全落山了。
校园里已不再热闹,人们都往学校操场那边涌去。友川妈拽着张友山夹在人群里面,便顺着人与人的缝隙往前跑边说:“快点快点,晚会要开始了。”
“还没呐!”
“我说的也是‘要开始’吧!”友川妈回头瞪张友山。
“那这么急干什么。”
“我不管,你给我快点。”
知道和女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张友山叹口气,迈起脚步拉着友川妈的手挤开面前的人跑起来。
另外一边,友兰则是和梁小意在一块的。两人没人拿着一只冰激凌边吃边走。都秋天了吃这东西也不嫌冷。
梁小意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下洁白的冰激凌,“他们的表演是什么时候呢?”
“至少在天黑之后吧。”友兰盯着梁小意的嘴看着,终于看得他不好意思起来。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友兰脸一红,瞪着梁小意回答道,“我就看看还不行?”
梁小意委屈的说:“我又没说不行。”
“那你就闭嘴。”
站在校门口巨大松树底下的人是之前和团子在市里见面的水泡眼中年男人。他掏出来手机看了看后有装回裤兜里。头顶树上几根枯黄的松针掉下来,轻轻落到他稍显花白的头发上面,然后混杂在其中找不出来了。
团子匆匆朝这边走过来,说:“老师,我来了。”
“来了就好。”水泡眼笑着说。
“学校其他老师呢?”
“他们去操场那边了。不用管他们,那群家伙没人看着会更加自在,你跟在旁边他们才会放不开。”
“好吧……”
团子话里的学校其他老师指的是之前和水泡眼一起来到芸苔高级中学的芸苔艺术大学的老师。这次文化祭他们过来一方面是来参观的,另一方面则是来考察今年毕业生的素质,这也与三周后的艺术生统招考试联系紧密。
“六花老师呢?不是说今晚会过来的吗?”团子又问。
“她来不了。最近在为全国大学生钢琴表演赛做准备,忙得不得了。”
不知怎么的,团子脸色一暗。
察觉到团子心情的变化,水泡眼微微叹了口气,“那都过去了,团子,不要放在心上。”
团子没说话,默然的点点头。
林美树看着面前的一大堆人,忽然问:“吴道呐?”
然后人群中一片混乱。友川眉毛下边贴着他今天自己去买的创可贴说:“没在这儿吗?”
“没有啊。”梁小如应声说:“谁去找一下?”
于蓝双手抱走胸口上,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怎么办啊?合唱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再迟的话时间就有点紧张了。”
林美树脸上也微微的有了点焦虑的神色了。怎么也没想到会出这种情况,明明把时间都通知到位了的,为什么会缺席?有事的话至少提前说一声啊,难道在他看来我的话一点分量都没有吗?怎么样都无所谓吗?这下要怎么办才好?
林美树沮丧了,到头来还是没办法把班上的人都聚到一起。不能说她能力不够,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强求的。人正是因为个体独立存在才有不同的思想,但这也就意味麻烦的产生。人心不会毫无理由的团结为一个整体的。
“我去吧。”宝满忽然在后边对林美树说:“我去找他回来。”
林美树不大相信的看着宝满,“你知道他在哪儿么?”
被这眼神刺痛了,但宝满还是笑着说:“那也得去找呀,你不是希望他参加的么。”
“但是……”
外边操场上已经开始晚会了。不知道是哪个班级表演的节目,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一直传到这边来。于蓝和梁小如两人凑在一起不知再商量什么,友川则是连着给吴道打了几个电话,但一直没打通。
这家伙,究竟会去哪儿?
都这个时候了,一声不吭的玩消失究竟想干什么?
闹情绪也得挑时间啊,就算真有重要的事至少通知别人一声嘛!
友川皱着眉头使劲儿的想着,忽然眼前一亮。
林美树看着宝满非常犹豫,拿不定主意是否让他去找。这时候友川忽然插进来说:“我可能知道他在哪儿了。”
“什么?”林美树惊声道。
“我去找就行了,绝对把吴道带回来。所以不用宝满去了。”友川转过身准备走,临行前又瞟着宝满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因为对他来说太过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