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至今都还记得那时候她仰起头蹭到他下巴,而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的眼睛说下的这句话。
他说他永远不会离开她,永远,可是这个永远是多久呢?
原来只是一个打马转身的时间,转身过后便当众挽上别人的手,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每靠近自己的一步,都在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桑晚脑子里掠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回忆,回了回神,她的脚尖一个不稳差点要摔过去,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扶住了她,熟悉带点儿冰凉的触感传递而来,她触电般快速地将手缩回去。
“晚晚。”
随即而来的是宋齐楚清朗的声音,依旧像从前那样温柔地唤着她晚晚,只是这一声如今听着是那样来得沉重,沉重得叫她喘不过气来。
桑晚站定好,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然后抬头看着他说:“谢谢你。”
这一语让宋齐楚略微怔了怔,眸子紧紧盯了面色平静的桑晚片刻,半响后慢慢说道:“要谢也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照顾了我妈两年。”
他这样的一句话无疑是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字字句句里的客套疏离她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她别过脸,扯了扯嘴角:“这些年也是岑姨养育了我,照顾她是应该的…”声音顿了下,“这两年来,岑姨她很想很想你…”
不长也不久的两年来,岑姨的身体从他走的那年起便一病不起,精神和意识常常恍恍惚惚。很多时候,岑姨都会拉着她的手跟她讲许多以前的事,有关宋父,有关宋齐楚,有关那个曾经风光的宋家。
医生诊断岑姨是患了抑郁症,病情可能会愈来愈糟糕。可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岑姨念叨着从前念叨着宋齐楚,就这样一晃两年过去了,直到接到他要回国的消息的那阵儿,病情才渐渐地好转起来。
可是宋齐楚不知道的是,这样的两年几乎也是她过得最艰难的一段时光,她的伤心脆弱,她的失落无措,她的彷徨不安,全都变成一张巨大顷刻就要吞没她的网,她挣扎着,念的想的喊的却全是他。
她心里总有一个念头告诉自己,等他回来,等他回来一切都好了。
那时候桑晚一心躲在回忆里,却不曾想没有人是愿意永远只停留在过去的,长梦醒来后他早已站着离她那么远那么远的对岸。
“晚晚。”宋齐楚叫了她一声,又一声。
桑晚愣了好几下,用力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这才醒了醒神。
她的眼睛有些澀意,伸手要去揉的时候,宋齐楚微微弯身先一步替她擦掉眼眶里快要落出来的泪,修长的十指小心翼翼地停留在她的眼角旁,看向她的时候目光似乎回到了从前温情四溢的时候。
“宋先生,你一直都喜欢脚踏两只船吗?已经有佳人在怀还喜欢到处沾花惹草吗?”桑晚用力地眨了眨眼,只当感觉是幻觉一场。
宋齐楚的手微微一僵,很快将手收了回去,别过眼不去看她的脸,沉默地看向窗外愈来愈浓重的夜色,安静得只听见两个人一高一低的呼吸。
“宋先生,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我没有心思陪你耗在这里。”桑晚见他沉默地掏出烟盒,心下一沉,皱了皱眉开口道。
宋齐楚背过身,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身形叫她看着越发觉得模糊而不真切,只听得清他沉沉的声音:“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闻言,桑晚垂了垂眼,抬头时眼睛毫无波澜地盯着他。
“宋齐楚,你没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晚晚…”
“宋先生,我想你过来不是要和我叙旧的吧?”她不耐烦地打断他。
“离江柏舟远点…”宋齐楚见她有心不理睬他,皱了皱眉:“你不适合娱乐圈。”
桑晚听到江柏舟的名字时一下了然这次他来找自己的目的,顿时嗤笑出声,当年他喜欢看她跳舞的样子,她便学,把脚趾头练得全都起了水泡也全然不当回事,只为了博得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一眼又一眼。
后来,有星探看上她有意挖她过去,可只为了他的一句“娱乐圈太复杂,我喜欢纯粹的你”,她毅然拒绝,乃至后来的兼职她也只是局限于龙套替身。
可最终他抱得的佳人不也是娱乐圈的大美人罗菁菁吗?那些过去那些话他又何曾放到心上过,不过是因人而异罢了。
“这些不劳宋先生来关心,我该怎么样该做什么,心里都有数。”
她这双清明的眼望着他,依旧与从前一样澄澈得毫无杂质,却藏匿了那样多暗波涌动的情绪,让他开始看不清她。
“晚晚,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须臾的沉默里,连带出的呼吸都一下比一下沉重,舞蹈教室明亮的灯光将宋齐楚的轮廓照得一清二楚,好似再没有以前带给她若有若无的神秘感,她第一次一下子将他眼里闪过的慌乱不安看了个透。
“你出国的这两年,是不是一直和罗菁菁在一起?”终于,她还是问他这么个问题。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可她偏偏要听他亲口承认,她不知道这算不算还抱有最后一丝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