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海波一步步地往前推进，“我来给大家算一笔帐。据我了解，兴华房产公司要在这块地上建造十万平方米的高档商品房。按目前我市商品房销售平均价八千八百元算，他们的销售总收入将达到九个亿。而他们的土地费、拆迁费、建安费和其它规费全部加起来，大概在四个亿到五个亿之间。这样，这个地块开发下来，他们就能赚四到五个亿，也就是百分之一百的利润。”
会议室里有人交头接耳起来。
吕海波压压手说：“现在还没有到讨论的时候，大家静一静。等我把话说完，再讨论。现在大家明白了吧？说穿了，这是一个利益之争。开发商少给拆迁户一分钱补贴，就多赚一分钱利润。那么，我们作为一个人民政府，到底是帮助开发商尽可能地多赚利润？还是帮助老百姓谋求应得的利益呢？既然我们是人民政府，就要为人民谋福利。在座各位，都是人民政府的工作人员，都是人民的公仆，当然应该为人民着想，一起来做做开发商的工作：劝他们少赚点利润，把应该属于老百姓的利益还给他们。”
“对对。”会议室里有人轻轻点头，“说得对。”
“开发商要是想通了，当然最好。”吕海波循循善诱，步步深入，很有说服力，“但这里有个问题，就是我们以前出台过一个拆迁补贴政策，大部分拆迁户都已经拆掉了。”
“拆掉有什么关系？可以把钱补给他们嘛。”坐在后排一角的王能兵禁不住嘟哝一声，“谁不要钱啊？”
“对，昨天上午，还有一批拆迁户到开发公司里去吵呢。”周军插话说，“老百姓的合理诉求，我们应该支持。”
吕海波突然来个转折说：“可是，要是开发商想不通，不同意怎么办呢？”
大家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不敢出声。
叶小雯飞快地作着记录，眼睛不住地去偷看吕海波。
吕海波把头转向国土局那个处长，故意问：“黄处长，兴华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土地费付清了没有？”
“没有。只付了三分之一，相当于只支付了定金。”
“哦。当初这块地有没有拍卖？”
“还没有呢。”黄处长说，“等拆迁完了，再挂牌拍卖。但。”黄处长欲言又止，不敢说下去。
“但什么？你说出来。”吕海波追问，眼睛紧紧盯着他，“这里有这么多人听着，怕什么？”
黄处长犹豫了一会，才一扬脸说：“市里把兴华房产公司招商进来的时候，就把这块的价格定死了，合同也签了，挂牌只是走一个程序而已。”
“这不是违反国家规定的吗？”吕海波严厉责问，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国有土地没有挂牌拍卖，定的价格是非法的，订的合同也是无效的。不行，我们不能做违法违规违纪的事情。黄处长，你回去后，跟，你们局长叫什么名字？”
黄处长吓得脸都青了：“李丰平。”
“你跟李局长说，就天翁街道这块地，准备进行一次向全社会公开公正公平的拍卖会。”吕海波果断地说，“昨天，我已经再三做了开发商张总的想想工作，他坚决不同意多拿钱，改变补贴政策。那么，我们就只好另外找人了，找更有实力，愿意按拆迁面积算补贴，也就是愿意把老百姓应得的利益还给他们的开发商。”
“好的。”黄处长点头应诺。
茅善学吓得脸色发青，神情更加紧张。
吕海波又把脸转向招商局的人，他看着刚才的签到本说：“吕处长，你们招商局要想想办法，尽快物色一些有实力的开发商，来参加这块土地的拍卖竞标。不管是民营公司，还是集体企业，国营，甚至央企，都可以。只要把老百姓的拆迁费按现有的房屋销售平均价算就行了。这块土地的拍卖基价，应该是原来每亩二百五十万元的地价，加上八千八百元的拆迁补贴。”
“好的。”吕处长说，“我相信，这样的开发商是不难找的，甚至还会很多，竞争会很激烈呢。”
吕海波高兴地说：“这样，不是对我们政府和老百姓都有利吗？”
会议室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比刚才的掌声热烈很多。与会者大都被这个新来副市长的大胆，果断，为老百姓着想的话语打动了。
吕海波又看着大家，以命令的口气说：“在这块土地拍卖之前，有关部门暂时停止办理相关手续。待买主拍定，再加快速度办理。越快越好，不能拖延。谁拖延，就追究谁的责任。”
与会者再次热烈鼓掌。
“下面，就这个问题，大家可以谈谈看法，提提建议，好不好？畅所欲言，不要有顾虑。”
因为与会者在单位里大都是没有决定权的中层干部，所以谁也不敢轻易发言。
只有心中有病的茅善学，先是悄悄溜出去，大概是给谁打电话汇报去了，然后进来在位置上坐了一会，才涨红脸，颤抖着嘴巴说：“吕市长，这样重大的决定，你一个人说了算吗？”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有向他挑战的意思和狗急跳墙的味道。
会议室里原本轻松和谐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茅善学。觉得这个人样子不怎么样，官也小大，却敢于当众挑战副市长，真是吃豹子胆了。
三个钉子户都瞪大眼睛，紧张地盯着吕海波，替他担心起来。叶小雯，周军，还有在会议室外听着的吴莉莉也都替吕海波捏着一把汗。
吕海波听了这句挑战他权威的问话，心里一愣，但马上反诘道：“茅主任，我说了不算，那么谁说了算呢？”
茅善学怔住了。他当然不能把区长洪兴明和市长林天益抛出来。他刚才偷偷到外面，把这里的情况向顶头上司洪兴明作了汇报。
洪兴明听后，吓了一跳：“什么？他一个人来开协调会，要推翻以前的补贴政策，将这块土地挂牌拍卖？这也太大胆了吧？我马上向林市长汇报。茅主任，你要想办法阻止他。千万不能让他得逞，否则，我们怎么对兴华公司交待？我们，也有危险啊。”
茅善学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才不顾一切跳出来的。他问这句话是想提醒吕海波，也提醒在座各位，这么大的事，他一个新来的副市长说了不算。
但他没想到，只被吕海波轻轻一反诘，他就回答不上来了。
“我想，凡是站在广大老百姓立场上说的话，就能算数。”吕海波不客气地乘胜追击，“有言道，心中无私天地宽。只要没有私心，说什么话都不怕。”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吕海波提高声音说：“我们党奉行有错必纠的原则，以前的拆迁政策不利于广大老百姓，只利于个别私人老板，难道就不应该纠正吗？”
会议室里爆发出一阵更热烈的掌声。
叶小雯只是一个来采访的旁观者，却激动得禁不住叫了了一声：“好——”
她的脑子里跳出一个灵感，报道的角度和标题有了：《为了老百姓的利益——天翁街道拆迁工地现场协调会纪实》
三个钉子户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刘玉芳轻声说了一声：“谁不为我们老百姓说话，谁就心里有病。”
于是，大家坐在那里，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吕海波趁他们讨论的间隙，站起来走到三个钉子户面前，轻声对他们说：“会议结束后，你们留下来，我们再商量一下。”
“好的。”三个人都点头同意。
过了半个多小时，快要五点钟的时候，吕海波朝周军看了看。周军心领神会地对与会者说：“大家要是没有什么意见的话，就散会。回去后，大家要把会议精神向单位领导汇报，然后迅速行动起来。”
与会者纷纷站起来往外走。只有茅善学一个人尴尬地坐在会议桌边，脸色发黑，两手发抖，不敢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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