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玉……”她站在门口适应了下光线,眯着眼睛便是看清了那坐在正上首位置的他。
多日不见,他竟然瘦到这个地步了,原本就单薄的身子骨,此刻看去,那衣裳竟然大了很多,穿在他身上,就像是松松垮垮地挂着。
他闻言,缓缓地抬头,眼底闪过讶异和惊喜,但随即,便是染上了几分负责之色,看着她一步步走来,心头的苦涩便是愈发地加深了。
“为什么没走呢?”看着她走到自己跟前站定,他便是笑了,轻声问道。
他的眼底都是满满地红血丝,嘴唇干裂起皮,脸颊两侧深陷下去,観骨老高,眼睑下方一片深深地青乌,这个憔悴不堪的男人,竟然就是司马玉,走到近前细看,葚儿便是红了眼眶,心疼地捧过他的脸颊,没说话。
她用了很长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过的,会带我去一个平静地方生活,你没做到,我还不想放过你。”
他闻言,便是微微苦笑出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垂下眼睫沉默了。
此时,刺客只怕是已经去了半路,后悔这个决定吗?他是不会后悔的,国家大义和葚儿之间难以抉择,但这是他必须做的事情,再来一次,还是会这么做。
“葚儿,我做不到了……”他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不,你能做到的,你是司马玉,你善良,重感情,你说过的,我们会相依为命。”她怔怔地滑下泪来,慢慢地蹲下身,看着他。
她明白司马玉保卫后梁的决心,这么说,无异于增加他的心理负担,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啊,她该怎么办,才能让司马玉彻底心安地活下去。
她只想司马玉好好活着,不想让他太累。
“葚儿,后梁已经不安全了,你知道吗,我要上战场去杀敌了。”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笑容温和。
“不,你不能去!你只有一只手,连刀都拿不稳,去了就是送死!”葚儿呆了,心里愈发地开始慌乱,像撕了一个口子般痛彻心扉,她慌忙抓紧他的手,道:“我求过楼钊熠,他说,他会放过你的,你不能去战场,知道吗?”
司马玉有瞬间地恼火,他的眸底闪过几分恨意和不甘,可是瞧着她秀丽的面容,那眼睛里全是关心自己的神色,心下便是柔软了。
唇角噙着苦笑无奈,“你不要去为我求他,我不喜欢你这样做。再说,他骗过你多少次,伤害过你多少次,他说的话,葚儿,你还会相信吗?”
她闻言,面色怔楞了,心里堵得慌,却说不出话来。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放过我,所有挡在他面前的踏脚石,全都被他清理开,你还不知道吧,大齐的老皇帝薨逝了,他赶回去,就是为了控制情况,我所料不错,会扶持那个唯一的皇子继承大统,他自己好在背后继续操控,那个皇子就是傀儡。”
葚儿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面色苍白地呆了,脑海里全都是楼钊熠的影子,她已经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了,老皇帝驾崩,他不是可以顺理成章地推翻大齐,自己做皇帝将天下改姓楼吗,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全然不是这样,她想不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司马玉,我只想让你平安活着啊……”她哭了,哽咽的不能自己,为什么和自己做了朋友的人都要出事,为什么就不能和平共处,这到底为什么?
他的面色始终都是平和地,也许真的看开了吧,又或者到了最后的地步将命运交给了老天,只是……
能在这个时候,再见她一面,他心里竟然是如此高兴,感激上苍,对他还不薄。
之后的几天,司马玉将王宫里剩余的仆人都遣散,让他们各安各处,此令一发出,所有奴仆便是纷纷慌张奔走,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装钱的装钱,整个王宫一片乱象。
楼梓箐已是有六个多月的身孕,肚子过大,走不了多远,而且,自从司马坤将梁王印玺交出去后,便是带着杜小施不知去了哪里,再也没出现过。
她知道,嫁给司马坤本来就是因为命令设计的,并没有感情,如今丢下她,也算是能料想到,可是她的肚子里有他的孩子,他竟然也能丢下不管。
楼梓箐唇角浮现几分冷笑,都说女人狠起来六亲不认,男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她为了心里的那个男人,甘愿嫁给自己不爱的人,甘愿委身与他周旋,甘愿做很多龌龊勾当,宁可为了他不要自己的性命,可是到头来,自己得到了什么,只得到了一个不爱之人的孩子。
她爱了他十年,却抵不过桑葚儿陪伴的他两年光阴。
葚儿一直留在司马玉身边看着他,不敢远离半步。
只是她阻拦不了他,他的身边永远都围着一群乌压压地大臣,跟他呈报各地的情况,全都是加急令,一遍遍,一封封,便是连她自己在后殿里静静听着,都感觉要招架不住,快要崩溃,更遑论司马玉本人。
他没日没夜地调兵遣将,却在此时,从前线传来一个消息,辽发兵大举前来,进攻了后梁的国境。
一时间,整个东泰殿都安静了,落针可闻,气氛凝重无比。
内有起义,外有虎狼,真的到了内忧外患的地步。
“孤亲自领兵上阵,尔等不必在劝。”司马玉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便是遣散了所有朝臣,自己领着人去了书房,开始穿铠甲。
等身穿银灰色盔甲他再出来时,葚儿在门口看着他,两个人互相对望一眼,俱是无言。
路过她身边时,他忽地站住,回身紧紧抱住她,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细细嗅着她身上那股淡淡地香气,忽地眸光变得柔软下来,便是连心窝都是暖烘烘地。
“你要听话,我送你出城,你安全,我才会心安,知道吗?”
葚儿没有在躲避,而是同样回抱住他,尽管心底里慌乱惊忧,可她是轻轻点头,温柔地笑了,“嗯,我记住了。”
她知道,自己劝不住他,既然如此,就只能让他放手去做,虽然知道可能有去无回,可是她该怎么做呢,司马玉想要负责,对后梁负责,对将士们负责,她没办法让他抛却责任。
两个人拥抱了很久很久,有那么一瞬间,司马玉心软了,他希望时间就这样停留其实也挺不错的,没有纷争,没有战乱,只有他和她,多好。
但是梦总会有醒来和破碎的时候,他慢慢地松开她,垂下了眼睫轻声道:“葚儿,如果我做了什么你不能接受的事情,请不要恨我。”
他面色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便是转身出了门,带着下属即将要走远。
身后的她忽然出声,叫住了他,回头去看,就见葚儿倚靠在门边,眸光宁静悠远,那张秀丽温雅的面容瞧上去是如此纯澈。
她从屋里拿了一把剪刀出来,拿过自己一缕秀发剪了,然后用红绳子绑起来,递给他。
“司马玉,你要安全回来,你说过的,要带我去过平凡生活,不要食言。”
他凝视了她许久,久到身边人开始催促,他忽然微微垂眸,唇角带着一丝笑意,温柔地将那缕头发安放于胸口位置收好。
将头微微靠近她,低低的语调响起,“葚儿,我爱你如初,但很遗憾,若无法保护你,放手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头在抬起来时,他已经快要走远,低声说了一句,“好好生活,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