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她老实地回答,纤长的睫毛轻微抖动着,眸底却一片平静之色。
室内很是安静,伴随着梓姝和梓炀两个孩子轻微的呼吸声,她的思绪又飘回了遥远的灵桥镇,那里是她所有记忆的起源,是她的根。
她伸手隔着衣料,缓缓地握住了那只伏在自己心口的手,低声道:“想你想得心都痛。”
那只捂着她心口的手顿了些许,忽地耳畔传来他低沉的轻笑声,胸腔震动,连带着她的身子跟着轻微抖动起来。
身体被一股大力带离地面,转了方向后再抬头,便是坐在了他的腿上,她下意识地心下一慌,微微垂下眼睫不去看他。
“你在怕什么?”楼钊熠淡淡轻笑,深黑的眼底融着透彻的光芒。
她低低的语气响起,带着肯定,“楼梓箐怀孕了,是你搞的鬼。”
这个男人即使远在千里之外,将手也会伸的这样长,生活在他眼皮底下的心情,她实在感到无力。
他闻言,只是神色淡淡地没接话,也没点头,而是柔着嗓音笑道:“你说是就是吧。”
满室寂静……
“你会对付司马玉吗?”葚儿鼓足了勇气,下意识将手攥得死紧,猛地抬起眼眸,目光灼灼地问他。
如果他回答是,她想,她是会做出一些令他伤心的事情来保护司马玉的。
司马玉对她这样好,她不能眼看着他陷落而什么都不做。
良心已经无处安放,就只能再次背叛眼前这个男人了。
楼钊熠倏地神色冷然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而她亦是平静地回望,豪不回避。
“你知道吗,后梁发生了很多事情,国库一直在空虚,我不相信司马坤会无脑到这种地步,可是他偏偏做了,我不想将这种事情联系到你身上,可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很多宽慰自己的话,我很清楚,都在自欺欺人。”
她目光平静地凝视着他,说完这一句,便是执着地继续问刚才的问题,“你会对付司马玉吗?”
他黑沉沉地眼眸听着她的话,逐渐加深,到最后,彻底地黑沉下来,抿紧了唇。
看着她,忽地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脑袋吃痛,她跟着那股力道将头后仰,身子也是不稳起来,为防止掉下去,双手赶紧抱住了他的腰。
就听他淡然的嗓音响起,听不出任何起伏,“我从漠北营转道而来可不是听你说别人的。”
“你会对付司马玉吗?”她面色平静,目光直直盯着他,忽略头皮上传来的疼痛,锲而不舍地追问。
扯着她头发的力道忽地加重,拉扯的三千烦恼丝根根向后而去,簪子也是脱力掉落在地,她那一头秀发便是尽数在他手中散落开来。
黑暗中,那双雾灵灵地眼眸熠熠生辉,灼灼发亮,楼钊熠看着那眼瞳里自己的倒影,猛地松开了她的头发,将她一把推在了地上。
沉声道:“他如果安分守己,我不会轻易要他性命。”
她松了口气,垂下眼眸,泪水无声地砸落下来,掉在了地板上,心底有一把刀子在搅动着,将自己整个人都划拉的血肉模糊。
在这时,耳畔传来开门声,他的脚步逐渐走远,便是连告别都没有,她嘴角溢出苦笑,怕是自己的举动让他伤心了吧。
在他即将走出去时,她忽地直起身子,直直冲着那道人影喊道:“楼钊熠……”
他停下脚步,背着双手挺拔着身姿站立着,背对着她,没有回头的意思。
她痴痴地凝望着他,像是要刻进灵魂深处去,忽然间,泪水如决堤般汹涌而下,以至于让她哽咽着哭出来,她顾不得擦眼泪,一直眸光朦胧地凝视着那道人影。
用了很大气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低道:“放弃吧,我们不合适……”
这句话,仿佛掏空了她所有的精气神般,令她瞬时跌坐在了地上,眼眸失了神采。
空山见雪,一腔真情尽付流水,只余下满心疲惫。
她想起自己刚嫁给他的时候,他曾经说过一句话。
——为夫便是在原地一直等你,瞧着你永远不放弃我。
当初听来多么美好,现下却是空余恨。
她做不到了,走到今天这一步,早就是个充满愁怨,解不开的死局,谁都有各自的坚持,都不愿意为对方各退一步,无法携手走到最后。
她不愿意做笼中之鸟,无法容忍一夫多妻,他不会为了她放弃执念,亦不会为她休了长公主回归平凡。
她的尊严是这样盛气凌人,他的执念是这样深刻,根本就是个解不开的死局。
他慢慢地回转身,神色淡然地看着她,过了许久,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人就是一个不停转动的陀螺,背负东西太多,如果想达到目的,就必须舍弃一些东西。”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眸底有着淡淡地疲惫,长长的睫毛轻轻覆盖住眼瞳,瞧着地面,轻声道:“你说的对……”
她不想再听,闭上了眼睛,低声道:“从你选择责任和迎娶长公主时,就放弃了我。”
“嗯,那是一个即将达成的目标,我不会因为你半途而废,你说的我明白。”他淡淡点头,重新转过身,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外,嗓音轻轻地,“谢谢你,让我体会到我从未经历过的安稳生活,虽然只有短短两年,那是我记忆里最好的时光。葚儿,我从来不信神佛,也从来不做无谓的假设,所以,就让那些记忆封存吧。”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那些记忆也随着风声而慢慢地消沉心底,只余下她一个人,趴伏在地上大声哭泣起来,声音凄枉,像遭了罹难的麻雀。
第二日,葚儿就病倒在榻,高烧不断。
梓姝的病情还没好全,她自己也是病的一塌糊涂,弄得司马玉忙的团团转,两头跑着又是解决国库的事情,又是照顾她们娘两个。
紧紧一日下来,他自己都被折腾得憔悴不少,眼窝深陷,下眼帘处有很明显的一圈青乌。
可是葚儿躺了两日,都不见清醒,给她喂食,嘴巴也是闭得紧紧地,不出几日,人就迅速消瘦下去。
司马玉瞧在心里,疼在心里,便是大发雷霆,冲着跪了一地的奴才和御医大声吼道:“都是怎么办事的!看了两日,为何还不见清醒?”
奴仆们吓得战战兢兢,低垂着脑袋不敢搭话,给葚儿看病的御医有四个,也是跪在床榻跟前畏畏缩缩地。
为首的何御医是药膳房院正,他提起袍摆跪着走到司马玉近前,颤声道:“回二皇子的话,娘子不醒,实是心病啊,药石无医,这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司马玉一脚踢翻在地,黑着脸骂道:“去你妈的药石无医,去,现在就去!去药膳房将所有名贵药材全都给我找来,一样样试,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都给我将她弄醒!”
何御医的肩膀狠狠装在床沿的木板上,也不敢去揉,只赶紧爬起来,道:“二皇子,下官只能着紧要的方子给娘子开了,先想办法让她吃东西再说。”
“还不快去!”又被司马玉吼了一嗓子,他便是赶紧领着那几个御医屁滚尿流地跑了。
晚间时候,奴才们送来清淡的饭食,司马玉一直守在葚儿跟前,接过奴才递上来的瓷碗,放在唇边吹了吹后,便是动作轻柔地给她喂食,可是一勺勺下去,有多数全是被她吐出来了,只有少半进了肚子。
他瞧着便是沉下脸来,语气放慢,低柔地诱哄她,“葚儿听话,你不吃东西,怎么能好起来呢,我还等着你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一直看着我呢。”
无论他如何说,就见葚儿只是眉毛轻轻抖动着,就是不见醒,一碗流食见底时也是没有喂进去多少,他便是无力下来。
情绪有些低落,拿过棉巾细致给她擦嘴,道:“葚儿,你要折腾死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