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熙一路慢慢悠悠地行至正阳殿,得了通传,便是进去给老皇帝请安。
她刚进去的时,就听见老皇帝咳嗽个不停,面上的神色便是一下惊慌起来,完全没了先前的笑盈盈模样,整个人从里到外俱是像一个担忧父亲的孝女一般,循着声音,提起裙摆便冲入了南书房。
“父皇!”她刚一进去,就见老皇帝正由着姜公公拍着后背,自个却捂着嘴咳嗽不停。
她跑过去,推开姜公公,自己上前扶住皇帝,一双美目里满是担忧,“国事操劳,您切勿再透支龙体啊!”
“咳咳咳……咳咳咳……”老皇帝见到她跑来,神色便是柔和下来,想要说话,但是一张嘴便是剧烈地咳嗽。
“快!端水过来!”岚熙冲着身后的姜公公喊道。
姜公公动作迅速,赶忙便是端来一碗水给她,岚熙匆匆接过,就一边给皇帝顺着后背,一边轻声道:“父皇,您先喝口水吧,你这样,儿臣可是心疼死了。”
将那一碗水尽数喝下肚,老皇帝才觉得自己又算是活过来,等好容易喘匀了胸中那口气,他的脸上已是因着剧烈咳嗽而泪流满面了。
他浑身乏力地摆了摆手,跟岚熙道:“朕这身子骨怎么样,朕自己知道,你看,你特意给朕熬得药也都有按时喝,可还是不见好,怕是大限要到了……”
“父皇!”岚熙猛地大喊一声,阻止他说下去,抱住了老皇帝细瘦的腰杆,有眼泪从眼眶里溢出,她哽咽道:“不会的,您是儿臣最尊敬的人,你不会有事的!”
老皇帝闻言,身子便是剧烈一震,他本是多疑之人,从坐上这个位置开始,他便是连自己都不相信了,如今听着女儿的话语,他内心深处,忽地柔软一片,有些感慨地想,自己是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亲情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在这个世上,只怕是只有个女儿会如此真心实意待自己了。
他伸出枯瘦的双手,缓缓地抚摸着岚熙那一头如云般的秀发,和蔼地笑道:“傻孩子,哭什么,父皇还没有那么老呢。”
“嗯!”岚熙一听,流着泪的脸容上便是破涕为笑,她抹着眼泪道:“您是儿臣的天,绝对不会倒下来的!”
这时候,外间候着的庄姑姑掐着时辰进来,跪下道:“启禀圣上,公主给您熬的药该是喝的时辰了。”
“端过来吧。”老皇帝放开岚熙,冲着庄姑姑扬声说着,便是恢复了以往阴鸷的神情。
“是!”庄姑姑跪着将那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碗药来,然后由着一旁的姜公公端着呈给了老皇帝。
岚熙也是随着他的动作站起身,退到了一旁,她抬眼亲眼看着老皇帝将那碗药喝干净,便是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一直躬身垂首的姜公公。
她转移视线时,姜公公忽地抬头极为快速地瞧了她一眼,然后便是垂下了头继续恭敬。
那一眼意味深长,岚熙也是淡淡地回看他一眼,两个人的嘴角边俱是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不动声色地笑意。
拜别了老皇帝,岚熙便是领着庄姑姑从正阳殿出来,后头跟着相送的姜公公。
行至台阶跟前,她忽地稍稍转身,低声轻轻而笑,冲着将要进门的姜公公小声道:“公公,本宫送来的药可要按时给父皇喝啊,误了时辰,药效会减弱的。”
“公主放心。”姜公公如是回复。
然后,岚熙便是好整以暇地在阳光下看了看自己那双青葱玉手,见那修长莹润的指尖上残留着一些浅淡地墨汁样的痕迹,便是微微一笑,想来只怕是自方才抱着老皇帝腰时,从他身上沾染的毒气。
她瞧着自个那手便是轻轻皱眉,领着庄姑姑走了。
刚一进朝荣殿,庄姑姑便是给她端来铜盆净手,皱眉道:“公主,药效太多了你自己也会伤身。”
“无妨。”
她将那双莹白如玉的手慢慢地伸了进去,任由着里面的药汁浸泡,待瞧见不大一会,指尖重新恢复粉白无瑕时,便是笑眯眯地道:“反正那老头死了,也想不到本宫头上来,只会推给荣王爷,毕竟,那姜公公可是他的人。”
“话虽如此,可是你当初第一次给圣上送药时,便是让姜公公知晓你是替荣王爷在送,让他觉得你和王爷心连心。”庄姑姑皱着眉,眸中神色颇为担忧,给她拿过一旁的棉巾子擦手,道:“只怕是在将来,那姜公公知晓了真相,会反水……”
“那就杀了他灭口……”岚熙丝毫不以为意,由着庄姑姑将她那双粉嫩的手擦干净后,便是漫不经心地问道:“荣王爷已经察觉到本宫在漠北营搞出的事情了,现下,他恐怕已经去了那里,你说,本宫后头该如何对付他呢?”
她这样说着,倾城的眉目间忽地绽放出流光璀璨地光芒来,一双眼眸也是熠熠生辉,放佛楼钊熠就在眼前似的,瞧着铜镜里的自己,忽地痴痴笑起来。
她低声道:“本宫可是好久没有碰到一个旗鼓相当地对手了,可要好好玩玩儿……”
“老奴脑子不如你的,这后手,还是你自个想吧,想好了,让我去做就是了。”
庄姑姑自是了解自家公主的性子,瞧着她那娇娇容颜都是琉璃般璀璨,便是知晓,只怕是几个回合下来,她被那荣王爷迷住了,他的智力和手段,不论哪个都是自家公主无法撼动的,想来,她是起了征服的心思。
漠北军营的事情就是公主一个小手段而已,原本漠北军营一片铁桶,根本无法下手,但是公主足智多谋,她只是将所有将领的爱好和兴趣全都调查了一遍,然后挑出几个可以攻破的,给他们每人送去了好几个妙龄女子,几个晚上下来,这些将领便是溃不成军。
然后在此时,她在缓缓出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不出几日,原本还在犹豫的将领们,便是反叛了。
只是可惜,漠北军营还是如铁桶一般,任凭她如何用计,大部分的将领都是一条心,说得最多的话便是:“我等誓死追随王爷,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她只是从五万人的军队中反叛了那么几千而已,对于楼钊熠来说,根本不足为虑。
相反,岚熙这时候反而觉得,自己好像无形中替楼钊熠拔除了一些害虫,使得他的漠北营比之以往更加得万众一心。
想到这里,她心里便是微微有些怄气,下意识攥紧了素手。
沉默了一瞬,忽地又笑起来,转头跟庄姑姑懒懒地道:“不用本宫想后手,荣王爷本身没有弱点,可是你别忘了,他的心就是一个弱点啊……”
庄姑姑狐疑地看着她,压根没听懂。
就见她笑眯眯地道:“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庄姑姑愈发地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便是皱紧了眉头,看着她。
她刚想要说话,忽地见岚熙正用玫红色胭脂轻轻刷着自己的脸颊,那张艳色的脸容便是在脂粉的映衬下,更是白皙透亮起来。
那双盈盈大眼像会说话似的,笑眯眯地睨着庄姑姑,道:“本宫要吃桑葚了,你去发个信函给后梁的梁王,就说今年的桑葚下来后,记得给本宫预留一些好的送来,本宫会念着他好意的。”
吃桑葚……?桑葚儿……!
起先,庄姑姑是压根没有想到这一层去,直到岚熙说明后,她忽地脑子一个灵光乍现,便是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联。
荣王爷本身确实没有弱点,他本人就像一个兵器般冷血无情。
可是桑葚儿啊,她怎么会忘记桑葚儿这个女人呢,曾经他将这个女人掩藏这么深,足以说明他对这个女人的心思,只要她们的方法运用得当,这个女人绝对可以成为公主对付荣王爷最有利的后手。
除非荣王爷对这个女人失去兴趣,不在搭理她,不然,这就是一个毒辣到完美的后手。
她想明白后,便是钦佩地凝视着自家公主,激动地道:“老奴这就去给后梁发信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