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害怕,两只小手隐在袖子里攥紧了,暗自深吸一口气,便是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
老皇帝瞧着她中规中矩的动作,哼哼笑了两声,“知道朕花大力气叫你过来有何目的吗?”
“知道。”葚儿敛着眉目,老实回答。
“哦?”老皇帝有点意外,浑浊的眼中闪过猜忌之色,阴沉着脸盯着葚儿,“说说……”
她顿了顿,继而神色平静地笑道:“因为楼钊熠,您觉得我对他来说很重要,便想着利用我来牵制他。”
皇帝不说话了,沉了脸色盯着她,眼眸阴森毒辣。
就这么瞧着葚儿半响,忽地从后殿转出一个老太监来,他端着一碗药,跟老皇帝恭敬地道:“皇上,喝药的时间到了。”
那老太监一出现,葚儿的心里便是激起惊涛骇浪,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之色,心里却是震惊地无以复加,这个老太监,就是那天带着自己去偏殿歇息的那个人!
她隐约有点明白了,看着那老太监,对皇帝恭敬的样子,脑海里却浮现楼钊熠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容来,忽地打了个冷颤。
他居然在派人监视皇上,他到底想做什么!
皇上似乎颇为信任他,见到他进来,神情便是缓和了些许,端起那碗药,眼中有不甘愤恨闪过,但还是一样脖子,将药喝完了。
葚儿恭敬地站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她不敢看那个太监,很害怕在皇帝面前暴露自己内心的情绪。
老皇帝喝了口茶漱口,然后恢复了威严的神色,跟她道:“你很聪明,朕确实想用你来牵制荣王。”
她没说话,她很清楚天下没有便宜可捡,皇帝能找上她,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楼钊熠。
虽然皇帝说的不多,但葚儿还是能从那只字片语里听出来,皇帝在忌惮他。
可是,谁又真的清楚她在楼钊熠的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呢,她垂着睫毛微微苦笑,“恐怕让您失望了,用我牵制不了他,以我对他的了解,一个女人是无法影响他的。”
到了此刻,葚儿还是清晰地感觉到,心口在发疼,这个男人在自己心里占据着无法忽视的重要地位,她无法做到不在乎。
谁知,老皇帝却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瞥了她一眼,道:“荣王的目的你知道吗?”
葚儿摇头,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疑惑的。
“我大齐立国近三百多年,还从来没出现过如此心肠歹毒,手段狠辣的人物,他想推翻我大齐!为了这个目的,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计划,北方的难民暴乱是第一步,接下来便是第二步了……”
这样的话太过恐怖,听得葚儿忍不住倒退一步,她吓得大惊失色,“他想造反……”
“不,他要推翻,是推翻……”老皇帝阴沉着脸看着她,因着说起这些话而气急,胸膛急剧起伏,后在一旁的那个老太监便是赶紧上前给他顺气。
“皇上,切勿动怒,龙体要紧。”
“哼!狼子野心的人酣睡于榻侧,叫朕怎能不动怒!”老皇帝一扫袖子,便是狠命地将桌子上的一应物事全部打落在了地上,站起来走到葚儿跟前,目光阴森地看着她,“只要你跟朕合作,朕保证,将你从他手里解救出来,否则,你就是反叛,跟他一样被诛九族的下场!你死后,你的后代还会被世世代代烙上反叛的罪名!”
葚儿没想到今日会知道这样的消息,造反,他的目的居然是造反!
她开始剧烈颤抖起来,想到灵桥镇那段日子,恍然发觉,那个时候,在自己最是依赖他,崇拜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这些计划,而自己却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造反可是灭祖坟的大罪,她不明白楼钊熠为什么要这样做,心底忽地害怕起来,害怕他若是失败了,她和孩子们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恨他,可是葚儿心里很清楚,自己也是爱他的。
如果要选择,她宁可不要命,也要他好好的。
葚儿被皇帝送出了宫,临走前,皇帝给了她一个密令,只要拿着这个密令,她便可以随时来找他。
她明白,皇帝这是给了她时间考虑,但是也在告诉她,如果她敢有异动,第一个死的也是她。
一个皇帝做到这种地步,还要秘密寻求一介平凡女子的帮助,该是已经穷途末路,被逼到悬崖边上了。
她慌不择路地走着,脚下踉跄,头发散乱着也不想在意,就那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一直以来,她都很清楚地知道楼钊熠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他做的事情从来不会给她说,他能做的,除了采取强硬手段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便是没别的了。
皇权在百姓眼里就是神旨,她简直不敢去想,还会有人造反。
其实谁当皇帝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百姓只是想要填饱肚子,不愁生计,一辈子安安稳稳活到老便是足矣,葚儿也是如此想法,她从来没有想过大富大贵,嫁给楼钊熠如果用意外来说的话,再知道他的身份后,她是一直抵触的。
她不愿意过这种富贵却又谨慎的日子,一辈子唯一的念头便是,嫁一个疼爱自己的相公,再生几个孩子,一家子其乐融融地种几亩地,好好生活,便是足矣。
可事情永远脱离自己想象,在这之前,她有过无数念头猜测过楼钊熠到底在做什么,可就是不敢想他会造反。
她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着,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周围全都是碎石堆,她被绊了一跤,跌倒在石堆上,尖利的石子将小腿划开了一个深深的血口子,疼痛让她瞬时回过神,赶紧抱着自己的腿查看伤口。
见血流不是很多,她便是就那样抱着自己坐到地上,沉思起来。
脑海里闪现的全都是楼钊熠对她的好,她的胸口闷闷地,世上恐怕没有人比他对自己更好了。
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她忧心忡忡地想着,她的两个孩子在将来该怎么办,难道要一辈子被别人戳着脊梁骨说是反贼吗?
正低着脑袋沉默,就见远处亮起了火把,由远及近,她看清,是楼钊熠举着火把走过来。
她忽地颤抖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他走上来,蹲下身先是扫了她一眼,见她裤腿上有血,眸中神色便是一惊,赶忙拍开她的手,抓过她的脚腕放自己腿上,然后掀开裤腿,就见小腿上好几处擦伤,最深的一处口子甚是刺眼,他瞧着便是黑了脸,低声道:“跑这里来是专门来受伤的吗?”
说着,便是给她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就抱起她,往大路上走。
葚儿一直没说话,乖乖地双手攀上他的脖子搂紧,头靠在他怀里,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声。
长久沉默,只有他走路踩在地上发出的沙沙声响。
“你知道了?”楼钊熠忽地淡笑出声,微微低头看着她,眸中却没有任何笑意。
葚儿的身子僵了僵,继而点头,低声“嗯。”了一声,便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他那沉沉的嗓音又是淡淡传来,“只要你乖乖地,在不久的将来,我会让你站在天下最高的地方俯视这万里河山,这样不好吗?”
本来闭着眼睛的葚儿忽然笑起来,睁开眼睛直直看着他,“你用了多少年才启动了这第一步?”
想要谋夺那个位置就那么容易吗?也许她会等到人老珠黄,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可是她的孩子怎么办?要一辈子被关在那个别院里哪里都去不得吗,如果是那样,她如何对得起他们……
楼钊熠瞬时明白她的意思,面无表情,抱着她停步,看着她半天,眸中的神色忽地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笑的露出那口白牙,“我不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