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脸上的伤还没好……”葚儿隐约猜到些,急切地想要留下胤斐。
胤斐一直跟着她,尽心尽力,她不希望他出事情。
楼钊熠的手段她不清楚,可是以他的性子来说,葚儿担心胤斐没有好下场。
那不是她乐意见到的。
“王爷也不是什么都能算到和预料到,总有比他强的人会压着他,就好像您的姐姐那样,拿了王爷的钱替他做事,转眼又背叛,听命与别人,这种事情,王爷见多了,只是怪属下没有仔细清点您身边的人,让人钻了空子放她进来刺伤了您。”
胤斐说完,葚儿便是明白了。
能压住他的只有皇权,能将他身边的人换掉,让桑桃儿里应外合,避开胤斐的耳目,刺伤了她的人,也只有皇家的人了。
葚儿又一次感到无力,她跟着楼钊熠,三番五次受到迫害,无辜被刺杀,还是自个姐姐动的手,一切的一切,源头全都是因为她的相公。
她低声问道:“那,你会有性命之忧吗?”
胤斐苦笑了声,没回答,反而嘱咐她,“您脸上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就剩下脱疤了,疤痕脱落后您要坚持上药,过段时间,痕迹自会消除,您还是会恢复到原来的容貌。”
葚儿沉默着没说话,她明白,自己是无法阻止楼钊熠的,他想做什么事情,会立刻付诸行动,她根本阻止不了。
下午的时候,胤斐就走了,临走前,给她安排了另外的人保护和照顾她,葚儿也没管,领着两个孩子在炕上玩耍。
已是入冬了,天气寒冷,屋子里烧了火炭,劈了啪啦作响中,她怔怔地瞧着梓姝的小脸,自言自语,“你们还没见过自个的爹爹吧,尤其是梓姝,你差点生不出来……”
屋子里回响着她和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很是平静。
半夜时候,她正睡的迷迷糊糊,梓炀吵闹着要喝奶,她脑子都不清醒,便是揉着眼睛,坐起来边轻声哄他,边给他喂奶,“梓炀乖,梓炀是个乖宝宝,听话话……”
她嘴里还在无意识念叨着,脑子猛然一个激灵,瞬时清醒过来,睁大了眼睛直直盯着门口看。
那里正站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暗纹黑色华服,衬得他身姿颀长,周身气度肃冷威慑,一半身影在黑暗中,一半显露在月光下,望着葚儿微微淡笑。
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站了多久,葚儿看见他有瞬间的欣喜,思念如流水般涌入胸口,几乎要欢呼雀跃,可是她却在明面上皱起了眉头,望着他没说话。
“一月不见,我的葚儿乖顺不少。”楼钊熠轻笑着,从黑暗中走出来,坐到她身边,抬起手揉揉她的脑袋,继而扫了一眼她怀中的梓炀,脸上罕见地浮现疼爱。
又是伸出手去碰了碰梓姝肉肉地小脸蛋,笑道:“开心吗?”
葚儿知道他再问什么,便是抱着梓炀,靠过去,身子窝他怀里,轻轻耸动鼻子嗅了嗅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冷之气,语调柔和,“有相公,老天赐我一双孩儿,我很容易满足,当然开心。”
头顶响起楼钊熠淡淡地笑声,他没说话。
两个人很长时间不见,躺在一起,彼此气息交融,呼吸交错,可是葚儿出月子才一个月,不适宜过量运动,楼钊熠便是没动她,只将手放在她腰间,紧紧搂着。
第二日醒来后,就见楼钊熠正在外屋和人说话,她从门缝看过去,见很多人在跟他请示事情,很多情况下,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淡淡点头,很少主动说话。
梓姝这个时候醒了,一醒来就开始哭,葚儿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从她的小褥子里传出来,赶紧解开一看,原是她拉了。
照顾她的刘嬷嬷推门走进来,准备给梓姝换新的褥子和衣服,借这个空当儿,葚儿抬头瞥了一眼楼钊熠,见他已经不在谈事情了,而是转头正在看着自己,两个人隔着门的距离,相视着微微一笑。
换到一半,楼钊熠进来,将刘嬷嬷遣走,自己亲自动手。
葚儿诧异地瞧着他,继而笑道:“没想到你还会给他们换这些东西。”
“以前不会,最近学的。”他头都不抬地说道。
他的头低着,长长的头发垂下来,一下一下扫着梓姝,梓姝被逗弄地呜呜呀呀地笑起来,想要伸手去抓他的头发,却手短,够不着,倒是把旁边睡的正香的梓炀给吵醒了,又是一阵吵闹。
葚儿发现他这次有点不同,便是将手抚上他的后背,顺着一头乌发往下滑,滑到后背下方时停住,皱眉,“你头发怎么短了?”
楼钊熠的头发又黑又长,披散开来都到了后腰窝那个位置,他通常都是高冠束发,一般人很难看出他头发的异样,也只有葚儿能看出来。
“被一群跳蚤剪了。”他面无表情地淡淡说着,不甚在意,说完,给梓姝也换好了,抱起她跟葚儿笑道:“五天后,我们出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去哪儿?”
他微微而笑,揉揉她的脑袋,又是那句,“葚儿听话,乖一些,别闹。”
他不想说,葚儿便是垂下睫毛,没再问。
葚儿坐在马车上,随着马车摇摇晃晃,晃得人都眼晕。
他们是昨天从灵桥镇出发的,今日是第六日,已经走在了通往京城的官道上。
楼钊熠从上了车后就很少跟她说话,他似乎很忙,时不时便有下属找他禀报公事,而且,从来不会避讳她,什么事都让她听。
走了一下午,葚儿着实坐的头晕眼花,想要呕吐,楼钊熠便让外面的人停下,扶着她下来走到一边,给她顺气。
等她平复了胸腔那股恶心,便是摆了摆手,又坐回了车上,整个人的脸色都是苍白的。
“你竟然坐马车会头晕。”楼钊熠在一旁皱着眉头,眼里有淡淡怜惜。
葚儿也没想到她居然会晕马车,她是第一次坐这种高头大马的马车,以往哪里见过,都是一辆板车能坐着人就算不错。
这马车,楼钊熠还是特意嘱咐过了的,里面物事一应软垫软枕,地上铺的都是厚实的羊毛皮,还给她准备了好些吃食,没想到,葚儿还是恶心犯晕。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顾着她的身体,倒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楼钊熠带的人马很多,他们的马车走在最前面,后面还有护卫的官兵,侍候的婢女,还有好几个照顾她的嬷嬷,这么庞大的一个队伍走在官道上,葚儿将脑袋伸出去往后看,都是看不到尾的。
直到进入一处隘口,他们在此地停留过夜,楼钊熠太忙了,领着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办事,在这时,葚儿听到几个嬷嬷在帐子外低声议论。
声音太小,她听不见,就把人招到帐篷里问话。
那几个嬷嬷起先不说,说是因着王爷特意嘱咐过,不让她忧思多虑,后来实在架不住葚儿厉声盘问,便全都告诉了她,她们也是想着葚儿是王妃,跟王爷是一体的,说了也无妨,并不知道葚儿具体的身世。
“王妃,我们前脚刚走,灵桥镇就被烧杀抢虐光了,镇子里的人全被那些红了眼的难民给杀了,听说还吃他们的肉!”
“幸好王爷早有预料,带着我们先一步出来了,不然的话,我们也是那个下场。”
她们还在说些什么,葚儿已经听不到了,她坐在那里,从头到脚的冰凉如水,抖着身子快要坐不住,需要扶住身后的靠垫才不至于瘫倒。
都死了,镇子里还有她的娘亲,还有大哥,手帕交刘翠翠,他们都是她的亲人,现下却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等楼钊熠回来后,一进帐篷,就见葚儿手里拿着一根簪子,他眸中的神色瞬时阴沉下来,淡淡望着她。
她走前一步,将簪子抵在自己心口位置,微微一笑,“你想逼死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