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宿舍的门,只有方婷一人在里面。
看到我回来,她非常讶异地问:“林勉,你没有和你的男朋友去过圣诞节吗?”
我不想说太多,于是回答:“去了,刚回来。”
她一脸艳羡,凑过来说:“他真的很不错呢,人长得帅,工作又好,对你又温柔。”
我侧过脸,刚准备接上她的话题,却一眼瞟到宿舍的窗边站了个小女孩。
它穿着一身白色的蓬蓬纱裙,手里抱个沾血的洋娃娃。一双眼窝空洞,没有眼珠,鲜血从眼窝里汩汩地流出来,滑过脸上,落到衣服上。
即使今天看了好几次,我的心里还是无法适应而惊悚地叫了一声。
小鬼童幽幽地问我:“姐姐,你找到我了吗,我不知道自己去哪里了,也不能回家去找……”
我想到地道里那些被泡在药水里的器官,和被做成了人骨风铃的四肢,心中一凛,答:“找到了,已经被警察带回去了。”
方婷凑过来看着我,莫名其妙地问:“林勉,你在和我说话吗?”
我看了方婷一点,答:“不是和你,是和一只小鬼童。”
方婷吓得后退一步,说:“你别吓我。”
我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回到自己书桌边去。然后又和小鬼童继续说话:“你为什么不去投胎呢?”
小鬼童没有眼睛,我看不清它的神色,只能见她不断流出来的鲜血。它说:“我再没有转世的机会了,姐姐,我想回家……”
人在死了后,都有机会投胎。除非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会经由十八层地狱的惩罚之后,再由冥间决定投胎为何物。
而陈雪这个小鬼童,分明只是被坏人杀死,剜了双眼,怎么就不能投胎了呢?
小鬼童又说:“我怕打针……我怕打针……”
它告诉过我,它怕回去就是因为怕打针。而现在,陈向东已经被抓了,它依然不敢回去。可怜的小鬼太小,总是不能把话完全说清楚,可是看着她凄楚的样子,我想我可能还要去一趟文清的家里。
然而,今天我实在是太累了,再没有办法坐车前往新野村。所以只好对小鬼童说:“小雪,姐姐明天去你家,好不好?”
小鬼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在那儿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方婷吓得捂住嘴,惊恐地问:“林勉,是不是……它们回来找我们报仇了?”
她所说的“它们”,指的是那些被做成禁菜的生物的鬼魂。这件事情一直是她心里深藏的恶梦,原本已经渐渐得到救赎,可是,自从上次她见到了那只民国时期的女鬼后,便相信这世间是真的有鬼回来索命。
我赶紧摇头,劝慰她:“不会的,你放心。别想得太多了,我们已经都在吃素,也在为它们祈祷,它们不会回来的。”
正说着,宿舍门被推开,李小凡和陈梦一起回来了。
陈梦显然是从图书馆回来的,因为她手上还抱着几本贴了标签的书。而李小凡一脸兴奋地跑进来,面带春光地说:“姐妹们,我……和他做了!”
做了?
她说得没头没脑,不过我们立即都反应了过来。
陈梦最先问:“什么感觉呢?”
李小凡抓住椅背,兴奋地答:“真的好棒啊!我以前竟然不知道,和男人那个是这样的感觉!嘿,我说了,我会是我们宿舍第一个蜕变的人,你们也加油啊,老处女们。”
我们:“……”
看陈梦的脸色,我知道她想到了陈教授。而我自己也想到了简亦繁。唯有方婷一人还停留在刚才的惊慌插曲里,没有附和我们的话。
李小凡一直喜滋滋的,被爱情滋润的女生就是这样,觉得世界都訇然温暖豁达了。
我们几个人各怀心思,默默做着自己手中的事情,没有再继续交谈。
我的圣诞节,就在这样的白日惊魂里度过了。想来惆怅,却无可奈何。
其实,我何尝不想像李小凡一样,和心爱的男人一起共度良宵呢。只可惜,当我发现自己对万物皆生怜悯的时候,便已不能如从前一样自由坦荡。
我在心里默默想着简亦繁精壮的身体,温柔的亲吻,还有各种高超的技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心情这样的沉重的时候,我怎么会一直想这样的事情。
好像如此,便能让我身心愉悦一样。
正躺在床上默默想着,身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想要就直接说,为什么要忍着?”
一回头,我看到简亦繁正侧躺在我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而手已经抚上了我的身体。
每次他出现的时候,我的脆弱我的伪装便会全部崩溃,化成无限的小女生的胆怯与撒娇。我往他身上凑过去,躺在他的怀抱里,拿手机打字给他看。
我告诉了他那地道里暗藏的秘密,也告诉他小鬼童不敢回家是因为怕打针。同时,我也说了那个叫小王的女人,便是之前中缘斋的前台小姐。
他默默听着,手依然留在我身上没有拿开。
可是,等到我发泄一般地说完了,他却又轻轻靠近我的耳朵,问:“宝贝,想不想要我?”
我:“……”
说了半天,因为他这话句回应而完全破功。其实我知道,他只是想让我身心都轻松一点。可是冬天寒冷,我不想再从被子里起来和他一起出去。
他看穿了我的想法,眉梢轻挑,然后说:“那就在我的怀里好好睡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我像一只小猫一样窝在他的怀里,忍不住问:“今天你说,下面发生暴乱了?是怎么回事。”
他说:“有一群鬼魂冲破地狱之门,想要逃往人间。不过,我回去时,已经被镇压了。”
于是,我不再追问,继续倚着他睡觉。
第二天醒来时,我的三个室友都去上课了。每周一早上的两节课我总是不爱去上,她们也就习惯帮我点名答到。
一掀开被子,却发现我自己没有穿衣服,就这么光条条地睡了一晚。而身体某处,却好像还传来了巨大的愉悦感。
我听到男人的声音:“小勉,睡得好吗?”
简亦繁坐在我的椅子上,抬头问我。看他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就知道他昨天晚上做了什么。
而他也不藏掖,说:“小勉,你的身体比你的心,要爱我多了。”
一大早我被他这几句话说得心头荡漾,果真如他所说,卸下了一身的沉重。
本来想在被子里多躺一会儿,可是一想到昨天小鬼童的话,我又立即坐起来穿衣服。
看我手忙脚乱,简亦繁问:“要我陪你吗?”
我想了想,摇头答:“不会有事,你放心。万一有危险,我会找你帮忙的。”
简亦繁点头,又过来抱着我亲了一会儿,便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第三次去新野村,我已经轻车熟路。这一次,我直奔文清和陈向东的家。
天色很阴暗,文清一人坐在堂屋里,点着灯,正在缝补一条裤子。见到我前来,有些惊讶地站起来,说:“姑娘,你的耳钉还是没有找到么?”
我走过去,看着她的眼睛说:“文清大姐,你介意我问你几个问题么?”
她一怔,答:“你说。”
我开门见山:“你今年多大岁数?”
文清显然没有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毕竟,她从外貌上来看,不过三十出头罢了。然而她手上的老年斑却不能替代她说谎。
文清下意识地将手往袖子里收了收,说:“为什么要问这个?和耳钉有关系吗?”
我走过去,靠近她,最极低的声音说:“文大姐,刚开始我还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明明看着像三十几岁,手上去忽然长了这种青色的斑。后来想想,我觉得这一切,你应该是知情的,你要吃一些什么,才能让那些斑退下去。”
说完之后,我立即去看她的反应。
果然,她并没有不知情才会有的极度讶异的神色,只是略微睁大眼,说:“你……你在说什么?”
为了试探她究竟知道多少,我故意刺激她:“文大姐,你知道吗,你家失踪的那个老大,还有刚死不久的老二,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她们究竟在哪儿。”
我的话意味很明显,她不会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啊!”这回,文清一声惨叫,死死地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我。她的表情很真实,不像是知情的模样。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大女儿陈冰是被人贩子拐卖,而小女儿陈雪是死于意外。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桌前餐里,可能会出现的是什么东西!
这何其残忍!
文清果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也知道我在引导她往哪方面想。其实我并没有直接的证剧,可是我就是觉得,什么失踪,什么死于意外,全都是陈向的借口罢了。
陈向东这个人,简直是禽兽不如!
文清全身都开始发抖了,似极惊恐,极无助。
我在她家堂屋转了一圈,并未看到什么供奉的佛像之类,于是又问文清:“你家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开过光了?或者请高僧加持过的。”
文清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意识也不能自主思考。她陷入巨大的恐惧里,顺着我的话答:“有,在那个柜子里。”
我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堂屋中间那面蓝镜下的柜子。
农村里多用蓝镜或者八骏全图作为装饰品挂在堂屋的正墙上,然而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蓝镜有辟邪驱鬼之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