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谈星云出声打断了左泊的动作,她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瞪得又圆又大,似乎能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看出什么来一样。
谈星云见过太多死人,也亲手触摸过,所以她知道一个人死亡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状态,起初身体软弱无力,随后开始缓缓僵硬起来。此时此刻祁展匀就没有一点生机地靠在谈星云的肩膀上,在这安静之中谈星云已经感觉不到了祁展匀的呼吸。
他……真的走了……
一切语言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其实在意识到祁展匀没有动静的时候,谈星云和左泊就已经猜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可是他们实在没有勇气去接受这个现实。谈星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好好的祁展匀就突然走了呢?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和祁展匀的无限冷战之中。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谈星云已经花费了好多精力才过来营救他们,可还是让祁展匀的生命永远停止在了这个该死的基地里面,永远都不见天日。
在这个小柜子里面,气氛突然变得无比压抑。
谈星云和左泊都长久时间没有说话,左泊摇晃祁展匀的手臂还僵硬在半空中,过了好久才缓缓收了回去,没多久空气中就响起左泊那刻意压制住的哭声,他把脸深深埋在膝盖之中,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在安静的空气中回荡。
巨大的悲痛把谈星云和左泊覆盖得严严实实,谈星云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仿佛连呼吸声都没有。而左泊实在接受不了祁展匀突如其来的死亡,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往下掉落,在小时候经历过父母死亡之后,这是左泊第二次感受到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在这安静的黑暗中,只能听到左泊的哽咽声和猛烈的抽泣声,左泊控制不住自己悲伤的情绪,可是刚才他还在和祁展匀说话,转眼祁展匀就已经永远在他的世界中消失。
对于左泊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眼睁睁看着朋友死亡更痛苦了。
而谈星云还呆呆坐在原地,像是没有意识到祁展匀的死亡一样,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在这中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她的呼吸太微弱了,让左泊甚至以为谈星云也会随时消失一样。
“星云……”左泊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只是这黑暗的柜子里面没有一丝光线,所以谈星云也看不到他狼狈的样子,他用不可置信的声音说,“为什么会这样?展匀不是只有手臂受伤了吗?他为什么就这样……走了呢?”
谈星云的泪水像决了堤似的,悄无声息地往下掉落,已经打湿了她整张脸,眼泪浸进嘴巴缝隙里面,尝起来很咸,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可能是他身上还有其他伤口,刚才那些人可不是只打了一枪。”
祁展匀的上半身还靠在谈星云的肩膀上,谈星云甚至能够感觉到祁展匀的身体已经在逐渐僵硬起来,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可是那冰凉的触感似乎在凌迟着谈星云的内心一样,她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
祁展匀就这样死亡了……
谈星云还不敢相信这就是事实,她还在想,会不会是祁展匀突然睡着了,并且睡得非常沉才听不到他们的喊声。
等到容承绎带着人来救他们的时候,祁展匀就会自然而然苏醒过来,所以的一切都只是谈星云和左泊的以自然是而已。
左泊听到谈星云的话后,就没有再开口说话了,但是那一直压抑住的哭声却再也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情绪。左泊紧紧咬着牙齿,哽咽的声音止不住从口中溢出来,他死死掐着自己的手臂,那疼痛的感觉远远比不上心中的悲痛。
他们三个人明明就这样安安静静坐在一排,而谈星云和左泊与永远与祁展匀天人永隔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悲痛笼罩着谈星云和左泊,他们甚至说不出话来。
半晌,谈星云才喉咙沙哑地开口:“左泊,你受伤了吗?”
等了好久,左泊那猛烈抽泣着的声音才在谈星云的耳畔响起:“我身上没有疼痛感,应该没有受伤。”
“那就好。”谈星云手中还握着手电筒,此时此刻她突然有一种冲动,那就是打开手电筒看看祁展匀到底哪里受伤了,为什么那个伤口会严重得要了祁展匀的性命。
之前祁展匀还能好好说话,只是在短时间内便没有动静,看来他应该伤得很严重,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罢了,不然也不会只让谈星云帮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那浓稠的血腥味依然萦绕在鼻尖,仿佛带着祁展匀的气息,犹豫了很久,最终谈星云还是没有勇气打开手电筒去查看祁展匀的伤势,她害怕她会承担不了现实,她真的接受不了祁展匀突然就死亡的现实。
在这个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谈星云倏然想起她和祁展匀冷战的时候,那个时候谈星云甚至还想让祁展匀从公司里面离开。她一直接受不了祁展匀对她的感情,所以从祁展匀对她表露心迹开始就一直躲避着祁展匀。
所以谈星云突然觉得,是否那个时候她应该对祁展匀好一些。
如果早先就知道祁展匀会在这里死亡,谈星云之前绝对不会用那么冷淡的态度对待祁展匀,不对,应该说她肯定会让祁展匀在中间,而她自己跑在最后面。
因为她穿了防弹衣……
那些子弹对谈星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对左泊和祁展匀而言却是非常致命的。
直到现在,谈星云才后知后觉回想起来,不久前在逃跑的过程中,祁展匀故意把左泊和谈星云推在前面,而他自己挡在他们后面的中间。
恐怕从那个时候开始,祁展匀就已经在替他们挡子弹了吧。
时间一直在寂静中流逝,谈星云就拿着手电筒和开着的通讯器,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怔怔坐在黑暗中,左泊也一直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谈星云觉得仿佛有一个世纪的时间那么长,通讯器里面突然传来一丝电流声,紧接着就是容承绎急迫的声音,这次他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了。
“星云,你们在哪里……我们……来找你们……”
谈星云一点激动的感觉都没有,连脑海都是空白的,似乎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了,她声音低沉地说:“计划进行得怎么样?”
后面容承绎又说了很多话,但是混杂着丝丝电流声,让谈星云根本听不出来容承绎说了什么,终于在对话几分钟之后,容承绎那边的声音冷不丁就突然清晰起来了,连那干扰的电流声都已经不见。
“我们已经控制了整个基地的形势,你们现在在哪个地方?先不要出来,等着我们去找你们,难免你们那里会有躲避着的其他人。”容承绎严肃道,伴随着一阵急速走动的步伐声音。
谈星云在她白茫茫一片的脑袋里面寻找了很久,才终于说出一句:“饮水机旁边的小房间,我们就在右边的柜子里面。”
“好,你先别挂,等着我们去找你们。”容承绎说完便吩咐周围的人开始谈星云等人。
谈星云调小了通讯器的音量,在安静的空气中,他们能够清楚地听到通讯器那边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容承绎和安德鲁的说话声。
“左泊,很快我们就可以离开了。”谈星云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但是她知道她的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这个时候谈星云的确非常想哭。
左泊那边很久都没有动静,谈星云猜他一定是把脑袋埋在膝盖中,整个人蜷缩成一个虾状,每当左泊受了打击的时候,他总喜欢躲在阴暗的角落摆出这副姿势,非常自我封闭和防御的动作。
“太好了……”最后左泊声音几不可闻地说。
“我们可以把展匀带回去。”谈星云又道,她明显感觉到她的泪水又顺着脸颊滑了下来,迅速溜进衣服里面。
“是的。”左泊说。
然后两个人又沉默下来。
谈星云的胸腔里面空空荡荡的,她仿佛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到了,即使容承绎那边的计划进行得顺利,可是谈星云一点愉快的感觉都没有,也没有刚得知祁展匀死后那么悲痛,似乎一切都在恍惚中。
谈星云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梦。
可惜这是现实。
柜子被打开的时候,明亮的灯光瞬间洒满每一个角落和缝隙,长时间处于黑暗之中的谈星云和左泊甚至暂时习惯不了那强烈的阳光,都把手挡在眼睛前面。
容承绎就站在他们面前,诧异的目光扫过左泊和谈星云,最后定格在已经没有任何动静的祁展匀身上,容承绎只看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压根没有想到祁展匀会成了这样,在不久前和谈星云使用通讯器对话的时候,谈星云的语气听起来还非常平静。
现在回忆起来,容承绎才发现其中的不对劲,在之前的对话中,谈星云的语气听起来根本没有那么平静。
“星云。”容承绎忍不住喊道。
房间天花板上那盏白炽灯打开着,明亮得惨白的灯光模糊了容承绎的身影,他整个人都处于灯光的阴影之中,谈星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能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的关心。
还有那双有力的大手向谈星云伸来,很快就抱住了谈星云将她从柜子里面拖了出来,随即容承绎对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立即上来扶起还在柜子里面的左泊和已经死亡的祁展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