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傅之卓都出面了,程萧然也就毫无负担地丢开手不管,第二天直接就带着程二伯和程晓杰回樱花村。
甚至出事的卡车上的树苗,包括程二伯已经谈下来的还没运回来的树苗,都让傅之卓帮忙弄回樱花村,就当是“物尽其用”了。
傅之卓看似无奈,心里却对程萧然随意使唤他这种行为非常欣喜,觉得离打破心上人心防又近了一步,要不是程萧然不允许,他都想跟着去种树。
而另一边,顾亦舟一直等到早上才能够见程述年。
赵牧对他没有半分好脸色:“你只有十分钟时间。”
顾亦舟急着简单程述年,不过这份急切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无奈道:“阿牧,要不要这么疾言厉色,我又不会把他给吃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赵牧冷淡道:“办公时间,还请顾先生称呼我为赵中校。”
赵牧是赵家这一辈最小的,和赵政、顾亦舟这些差了好几个代沟,从小就没什么来往,成年后更是淡漠得很,一年到头也就某些宴会上会碰面。
顾亦舟笑意微收:“好吧,赵中校,听说你想重新为程述年上诉,让他能够出狱?”
见赵牧不说话,顾亦舟接着说:“让赵中校这么尽心,程述年真是好福气。”
赵牧把他领进会客室,然后转头去接程述年,程述年脸色有点不好,自从昨晚知道顾亦舟要见他,他就有些异常,这会儿看来脸色苍白,一晚没睡好。
赵牧以为他紧张不安,毕竟顾亦舟是当年坐在原告席上的人,他有些不忍:“你不想见他我把他打发了。”
“不用。”程述年笑了笑,双拳握紧,垂下眼眸掩盖了所有情绪。
但在见到顾亦舟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做不到淡定,一丝丝的恨,一丝丝的怨,一丝丝的寒意,一丝丝的嘲弄,他知道眼前这个人西装革履人模人样,骨子里却是一个嗜血的魔鬼,为了利益可以出卖一切,满口谎言,利用感情,漠视生命,抛弃所谓的自尊做他人爪牙……
“我先出去,有事的话,我就在门口。”
程述年对赵牧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看到他眼里的担忧,心中微微回暖。
过去已经过去了。
看门关上,顾亦舟笑了一下:“他对你真关心,十几年如一日的守护,真叫人感动。”
程述年面无表情,仿佛眼前坐着的是最无关紧要的人:“有什么话就快说。”
“你居然接受我的探访,我挺意外的。”
“顾先生掌管一个大家族,能抽出时间了来看我一个杀人犯,我也挺意外的。”
顾亦舟摇头失笑,私下看了看,没有任何监控设备,隔音效果也很好,他笑道:“说话带刺了啊,以前我可不知道你这么伶牙俐齿,哦,不仅是伶牙俐齿,主意还挺多,当年搞开发,你怂恿樱花村的人闹事,然后在户口上做手脚,以致于我的人没查到你就在那,还让程家逃过一劫,不得不承认,你很了解我,那种小地方,我查过一次就不会再查第二次,硬生生让你和那个孩子躲了过去……我想想,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哦,程萧然,是这个名字吧?”
他倾身过去:“程述年,你看你瞒了二十多年,结果人自己跑到我的面前来,这大概就是宿命。”
程述年瞳孔微缩。
当年他抱着萧然和这人决裂的时候,他虽然承诺不会追查他和萧然的下落,但他也丝毫不敢松懈,绕了一大圈才偷偷回到樱花村,后面还做了一系列小动作来掩盖萧然的身份,还把自己的户口迁到了南边去,要不是顾亦舟当时长年在国外,而樱花村又是他们这支族人的祖地,他都想带着一家人一起搬迁。
他以为可以瞒一辈子,但心里却也知道,只要萧然还活在这个世上,总有泄漏的可能。
“程萧然是我哥哥的儿子。”
“就他那张脸,要不要我把他带到赵政面前去,让赵政评评到底是谁的儿子?”
“顾亦舟!”程述年额头青筋都跳了起来,“你够了,当年我们说好的,这件事到此为止。”
“我们也说好,你和那个孩子要彻底消失,不能再出现,结果呢?”顾亦舟压低了声音却越发咬牙切齿起来,“当年你往北京跑,被顾亦峰发现,你就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这件事差点闹得所有人都知道,顾家上下知情人都在传我顾亦舟的旧情人弄死了我的弟弟,说得好像我指使你杀人好争家产一样,你知道我压力有多大吗?”
顾亦舟说着就勾起了旧日的怒火,说话又急又快:“你每一次出现,都在给我惹麻烦!现在好了,不仅蛊惑动赵牧要把你弄出来,你们程家的人还撞坏了赵煌的车,然后程萧然就自己跳出来和赵煌来个面碰面,亲兄弟见面,真是精彩啊,跟电视连续剧一样,幸好当时在场的是我,如果是赵政,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程述年胸口起伏,恨恨地看着顾亦舟。
“你不用这么看我。”顾亦舟发泄出火气之后平复了下来,坐回椅子,抚了抚弄皱的衣襟,“当年我就跟你说过,不是我容不下那个孩子,是赵家容不下,是赵政要这个儿子死,我不过是他们手上一把刀而已,看在我们当年的情谊上,我再帮你一次,有多远就让那个程萧然走多远,不然他被赵家发现了,那遭殃的就是你们姓程的所有人。”
他走到程述年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声音放柔了:“为了一个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还把半辈子搭进去,值得吗?”在他耳边道,“让程萧然消失,我可以马上让你出来,还可以给你一切补偿,当初要不是你非要救他,我们也不会分开……”
程述年忽然说:“顾亦舟,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有一丝丝罪恶感吗?”
顾亦舟慢慢收了笑,直起身道:“要说罪恶感,你身上的罪孽不会比我少吧,当年那个人多信任你啊,什么都告诉你,结果你一转头就跟我全说了,要不是有你提供的‘情报’,赵家也好,我也好,又怎么会那么顺利地就达成目的了呢?”
顾亦舟走了,程述年还在椅子上呆呆地坐着。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过往的事情。
那年萧然病危,他整个人也差点崩溃了,只有一个念头,去海外找到那个人,至少要让他们父子见最后一面。
可是他哪里知道怎么找人,那个人二十年前是带着族人逃回国外的,为了躲避赵家人的追杀和陷害,一点踪迹都没留下。
但他知道他们肯定还有人留在北京,他不顾一切地去了北京,结果却被顾亦峰盯上,他和顾亦舟交往的时候,顾亦舟这个弟弟就喜欢私底下对他动手动脚,被顾亦峰抓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了,带着所有的无奈痛苦仇恨,他把顾亦峰往死里打,等他清醒过来,顾亦峰已经断气了。
所幸萧然好转起来。
他当时就想,自己死了算了,重新出现在顾亦舟面前,这个冷酷的男人又怎么会再放过他一次。
可是他又没死成。
恍恍惚惚在狱里过了这么些年,其实回想起来,他一开始就不该回村子,应该带着萧然找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但他当时又累又怕,实在是太想回家了,回了家之后,又觉得萧然跟着哥哥嫂嫂才有个像样的生活,他其实有点不敢面对萧然,看着那张脸就会想起自己做过的错事,他就负责赚钱好了,多多地赚钱,给这个孩子优异的物质条件。
可是到头来,他什么也没做好。
“述年?”赵牧看着他的身影就感到心惊,“顾亦舟和你说了什么了?述年你跟我说话啊。”
程述年转头看向他,脸上一片茫然,然后泪水就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都是我的错,赵牧,都是我的错!”
赵牧被吓得不轻,程述年虽然一直郁郁寡欢,都说是在赎罪,但从来没有这样过,好像就快撑不住肩上千万斤的重量一样,要被压垮了一样。
他小心地揽着他的肩轻哄,一面把顾亦舟恨到了骨子里去,眼里翻腾着阴沉沉的杀气。
……
走出监狱的顾亦舟回头望着那建筑,神情淡淡,如果是二十多年前,他一定会不声不响地把程萧然给除掉,但现在不一样了,站得高了,拥有多了,顾虑也就多了,他不能因为当年一个漏洞就把自己今日的成就全部搭进去。
要有万全之策。
当年他被派去处理那个孩子前,孩子就已经被程述年偷走,他当机立断用另外一个婴儿代替了,后来追上程述年,在场的人也都已经被他处理掉,所以只要程萧然消失,只要程述年闭嘴,谁都不会知道……
要好好筹划一番。
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不用别人,赵政第一个就会要他的命。
他暴躁地揉了揉眉头,早知道有今天,当时就不该心软,被程述年一求就放走了他们。
“该死的程述年!”他阴沉地上了车,“回去!”
……
赵煌摘下耳机,扔在了茶几上,向后倒靠在沙发上。
沉默半晌后就低笑了起来。
“亲兄弟……”他英俊的脸庞和赵政很像,此刻露出一丝丝茫然来,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亲兄弟呢,爸爸那样冷漠严酷正直谨慎的政客,居然会有一个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