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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边到县二中,几乎是横跨整个镇。

林校闷得慌,跟堵着什么似的,反正说不出来的感觉,叫她全身都不自在,平日里见路边花坛的花都挺顺眼,今天看什么都不太顺眼,就是那些葱兰都觉得十分的碍眼,恨不得全都拔了。

顾景晟走在她后边,瞧她走路就跟地面有仇似的,那脚步可重了,他不由怀疑就这样子能走回去学校?

但他没说,只是跟着。

“哟,林校?”

一记轻浮的声儿响起。

林校抬眼看过去,迎面走过来几个身高差不多的男生,一看就知道并没有在读书,肯定是在社会上混的人,几张脸,她多少还记得一些,都是她初二时跟认识的,夜里还跟他们游过长街——

人家是游车河,他们到好,就是游长街,沿着镇上的长街走,走到老城里,路上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反正说些什么歪话都有,林校那会儿都觉得这都是件时髦的事,跟那群只晓得读书的呆子不一样。

这是种多么轻率的想法!

尤其是最中间的那人,她的视线一触及那人的脸,就迅速地收回了视线——低着头,也不想没应声,就想从他们身边绕过去。

“哟,林校,怎么不认得我们了?”出声的那人,就跟他的声音一样轻浮,黑色的T恤,黑色的长裤,底下就一双拖鞋,就那么大赤赤地拽住林校的胳膊,朝身边的人一说,“陆锋,看看,人家都考入二中了,都不稀得理你呢?”

所谓的陆锋,长得不那么轻浮,甚至还有点沉稳,至少在这三个人中间显得沉稳一点,他一身米白色,闻言,眉头微皱,将同伴的手给挥开,“石头你乱说什么,什么理不理的!”

才斥完石头,他朝林校到是没有过多的表情,淡淡地问道,“今天不是才星期二嘛,你怎么过来这里了,没课吗?”

“就过来看看。”林校并没有正眼看陆锋,就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似的,伸手去拉后边的顾景晟,“我表弟在这里玩,我过来找他,现在得回学校去了。”

没等陆锋说话,被叫“石头”的人抖着腿,打量着被林校拉住的顾景晟,还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哟,林校的表弟呀,真是荣幸,瞧这校徽也是二中的,是高中还是初中呀?”

顾景晟并没有回答,只是就着林校拉着她的手,往她身后躲了躲,戒备地看着他们。

他这一躲,倒叫石头乐不可支,“躲什么呀,哥哥又不吃人,”说到这里,他又指指陆锋,“你姐跟我们陆锋可熟了,以后指不定能叫一声姐夫呢,不要怕生了,晓得吗?”

这种话,林校面皮薄呀,立马就红了,拉着顾景晟就要走。

“啊呀呀,脸红了,是难为情了啦……脸红了,脸红了……”石头在那里怪叫。

陆锋并没有拦他。

“脸红了,脸红了……”不止是石头,就是陆锋另一边的同伴也跟着怪叫,仿佛他们就不会说别的话,就只会这两句话。

“脑袋有毛病。”林校吐出一句话,当着他们的面,面皮上的烫意一时半会还消不了,漾着个红晕,就她个黑皮肤,也能看出来红意来,确实是红透了脸,但是她此时绷着脸,“认都不认得,话到是乱讲,脑袋有毛病,毛病还大得很,快去医吧!”

顾景晟没插嘴,犯不着跟这些人见识,他没那个力气,任由她一个人在那里跟人对峙,半点不帮忙。

林校没意识到这点,也没想去这一点。

“脑袋有毛病?”石头更加怪叫了起来,手指着他自个,“喂,陆锋,她说我脑袋有毛病呢,咋这么讲话的?”

陆锋没好气地瞪他,要说对林校真没有那个意思,就是闹着玩玩,有个学习成绩好的女生跟在他后面,总归能叫他觉得自己有能耐,装大方地训石头,“谁叫你乱说话,人家是好学生,你还堵在路中间做什么,还不让开,让人家走过去?”

更何况,林校也就成绩能拿得出手。长得不怎么的,还黑。

石头愣了。

林校趁着这个机会就走人。

甩甩手,不留下一点灰尘。

当然,她也不知道陆锋心里的想法,打从心底里不肯再在这里待着,巴不得越早走越好,这个陆锋嘛,——她心里是抗拒的,上辈子除了初二时认识之外,其实另外还有点事,叫她耿耿于怀。

所以碰到陆锋,她心里更不爽了,也就没正眼瞧过人家一眼,更别提初三整整一年,甭管是张明丽叫她出去玩还是陈丽叫她出去玩,她都没去。

“陆锋呀,陆锋,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快点回屋里去,你们家被派出所的人都围了,肯定是抓赌的,快点来,快点来——”

陆锋刚要讲些什么,就被从对面跑得气喘吁吁的邻居给打断,一听可能是抓赌,他就急了,也顾不得嘴里要讲的小事,急忙往家里跑去。

一跑到家,停着辆警车。

他还有点迟疑,吃不准派出所的人是不是真要拘留人——

才有这个想法,就看到派出所的人身后跟着十来个人,都是他平日里见的麻将友,他家里放了好几张桌子,又开了家小店营业,平时靠小店收入过活,还有搓麻将也能抽个头,一桌收个二三十块钱,收入还算是不错。

一下子给清扫了。

麻将牌全都没收。

还有他爸也跟着去了派出所。

等警车离开了,他坐在家门口,无视邻居们的指指点点就坐着,全身都没有丁点力气,家里的大门敞开着,就像张开的血盆大口般,叫他的心跳得老快。

“陆锋,你们家被抓赌了?”石头回味着刚才那一幕,有点心惊,他就干过一些浑事儿,事是干了,可没跟派出所的人打过交道,“这可怎么办?”

陆锋凉凉地看他一眼,“都这样了,能怎么办?”

石头是办法。

林长富这会儿赶了过来,惊讶地看着空空的房间,不敢置信,“这都怎么了,都散场回家了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陆锋认得林长富,常来他们家搓麻将,运气贼差,就没见他赢过,没好气地回他,“人都抓走了,你还想跟谁搓麻将?”

“抓走了?”林长富一时之间难以消化这消息,使劲地眨了眨眼睛,“不过搓搓小麻将,还要来抓人?哪里有这种事情?”

“你搓得小,自有别人搓得大。”陆锋站了起来,将林长富推出去,“别站在这里,快点走,省得等会又来抓赌。”

林长富摸摸鼓鼓的裤袋,有点不甘心,手心里痒痒得很,巴不得一天到晚都在麻将桌上混日子,——“哎,我一圈都没摸过,咋就这么样了?”他离开,背影拉得老长,随着他的走路,影子也跟着他一倾一斜。

林校看着警车从身边急驶而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才发现这车里的人都是刚才搓麻将的人,一眼并没有能看清全部的人,比如林长富有没有在里面,她并没有看见。

“高兴伐?”顾景晟一扫刚才躲在她身后的畏缩样子,“关一夜,也吃吃牢饭,肯定味道会不一样。”

这话说得林校乐,好像是真乐,再没有比听到这个更让她乐的话了,“讲得好,是要让人吃吃牢饭,拘留一夜才晓得赌博是怎么一回事。”

“你跟他们很熟?”顾景晟自然留意她当时的不自然。

林校笑笑,“不熟,就是认识。”

听在顾景晟耳里,早就有另一种意味,肯定是挺熟。

女人怪爱讲假话。

她嘛更是爱讲假话的女人,他以前都不知道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好像是真,又好像听假,没半点真诚。

“哦。”他没再追问。

别人不想说的话,他也不想问。

但其实林校真的跟人很熟,特别是陆锋——曾经以为他会娶她,结果他娶了别人,事情很简单,陆锋的父母都是捞偏门,却偏偏看不上林校,更看不上林校有那样的父母,后来他们家有了钱,更是不把林校放在眼里了。

这还不止,当年他们还办过酒,林校天真的以为自己真是结婚了,——没跟陆锋去领证,结果陆锋的父母晓得林校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儿,就反悔了,陆锋一句话都没替她说,一面都没露,陆锋的父母给她一百万,叫她生下孩子,直接把孩子给他们。

林校以为自己忘记了这事,其实是一直都记得。

她一气之下就把八个月大的孩子给引产了,一百万钱也就泡了汤,为此,林长富为这事没少给她脸色看,嫌她没本事,跟她妈赵霞一样,只能生女儿。

这样的人,还值得她现在正眼瞧他一眼吗?

不,半个正眼都不值。

她挺直了背,往前走。

顾景晟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间觉得那背影有一点脆弱。

转而,他又觉得是他自己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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