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合和沈夫人对望了一眼,沈夫人道:“我进去瞧瞧。”
沈仲合焦躁地在外面踱步,转身问身边的小厮:“消息送过去了吗?”
小厮点头道:“大人,早在两个时辰前就送过去了。”
屋内一片混乱,素娘面色如纸,气若游丝,嘴角全是血迹,浑身上下被汗水湿透,沈夫人心下一片冰冷,走到素娘身边。
素娘已将力气使尽,只有一双坚韧的眼睛看着沈夫人,嘴角嚅动了几下,沈夫人靠过去,低声道:“你想说什么?”
素娘目光落在一把锋利的刀刃上,然后目光看着自己的肚皮,沈夫人眼眶一下子红了,她知晓女人生孩子是往鬼门关里走一遭,之前她自己生产之时也觉得自己或许就熬不过去了,但是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不,你在坚持一会,大夫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马上就到了!”
素娘用尽全身力气道:“我、我中的毒本来、就无药可救……只是……用过银针将毒封在身体穴位之中……这、这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们了……希望……”
只是说了这句话,她的喉咙又涌出一口鲜血,再无力气可用,只有一双半睁的眸子,哀求着好像死不瞑目一般看着沈夫人。
沈夫人脑中一团乱麻,她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妇人,如何应付了这种场面。
于此同时,屋外有一个男子和背着药箱的大夫急急跑了进来,那男子道:“沈兄,素娘她如何了!”
沈仲合道:“世子,你怎么才来啊。”
来的人屹然是年轻俊朗的楚子冀,原来那日救素娘的男子正是楚子冀。
楚子冀望了望屋内,这时房屋的门开了,沈夫人从里面出来,神色瑟然:“素娘快不行了。”
此刻,沈夫人看到过楚子冀也有些惊讶,她认识这个是将军府的世子,与自己的夫君是同一期的文武状元,两个人志同道合,时常在一起喝酒,这位世子虽出身勋贵,却没有丝毫纨绔之气。
难道素娘是他的侍妾?她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自己推翻了。
此时也顾不上这些,沈夫人快速将屋内的情形说了一遍,楚子冀慌忙招了大夫进去,而大夫只进去不到一会,就出来的,冲着他们摇头。
“世子,里面的夫人已经……没救了,此刻若是破腹取子,或许孩子还有一线生机。”
一群人默然,破腹生子,他们又何曾遇到过这样的场景,做过这样的决定。
只是此刻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耽误了,楚子冀当机立断道:“大夫,你动手吧。”
大夫是个上过战场的军医,见过无数的血腥,断臂残腿,血肉模糊,但是他却没有见过一个女子,有这般强烈的生存意念,她本来早应该在几个时辰前就断气了,但是却有一股惊人的意志,直到婴儿从她的腹内取出,发出了一声如同稚猫一般的啼哭声。
她那一直睁着的双眼,才失去光芒,唇角微微上扬,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了鬓发。
大夫轻轻叹息,替她合上双目,抱着那个浑身紫胀的孩子,对屋外的楚子冀和沈仲合道:“世子,沈大人,是个男孩。”
孩子虽然生了下来,但是一出生就面临着生死危机,因为母亲在怀他的时候中了剧毒,虽毒被封在穴道之中,但是那些毒素仍然通过经脉和血管,传到了婴儿体内,楚子冀虽找了擅长解毒的大夫,但是孩子仍然时不时面临着生命的危险。
三个月过去,楚子冀让人遍访名医,终于在江湖之中找到了一个神医,用以毒攻毒勉强救回了这个孩子。
沈沛白停顿片刻道,看着苏映雪道:“父亲和母亲收养我之后,没多久,沈府着了一场大火……”
“三更天,这场大火来势汹汹,在所有人沉睡之际,迅速燃烧起来。滚滚浓烟裹挟着熊熊火焰,将屋内的人困在其中,空气中弥漫着松油的味道,显而易见这是一场人为蓄意的火灾,半夜查案归来的父亲第一时间冲进我的房中救了我,等他冲进另一个房间中救母亲和……兄长的时候时……却晚了一步。”
“父亲知道那群放火之人是冲着我来的,所以就让我顶替了兄长的身份,对外说我已经葬生火海之中。”
苏映雪心中叹息,难怪沈夫人这般讨厌沈沛白,她靠着沈沛白的身后背脊,心中心疼地无以复加。
“你的亲生母亲究竟是什么人?”苏映雪开口问道,她从未听将军爹提起过此事,三十年前将军爹已经娶了娘亲,生下了大哥,将军爹深爱着娘亲,不可能会出去拈花惹草。
三十年,三十年前京城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苏映雪隐约抓住了什么,却想不起来。
沈沛白摇了摇头,眸光微微流转,淡淡道:“我亲生父母是江湖中人,被仇敌追杀,母亲拼死逃到京城,拿着楚将军的信物,想要投奔与他,但是那些杀手却追踪到了楚府,母亲为了不牵连楚将军,并未进楚府。”
阴差阳错,走投无路之下,沈沛白的生母被及时赶到的楚子冀解救,然后为了隐蔽她的行踪,将她送到了沈府,没想到这群杀手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赶尽杀绝,在京城藏匿了好几个月,摸到了沈宅,用了迷烟,想要用一场大火烧死整个沈宅的人。
当年沈仲合是想隐瞒住沈沛白的身份,只把他当做亲生骨肉来抚养的,只是到了后来沈母对沈沛白愈来愈厌恶,有一次甚至还想将年幼的沈沛白丢入水井之中,将其溺死,幸好他及时赶到。
再后来沈沛白病发,沈仲合将他送上了苍山救治,等沈沛白十二岁时才将他接回来,沈母的病情却时好时坏,面对沈沛白的疑问,沈仲合怕他胡思乱想,心性遭受打击,终究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
苏映雪心中有了几分感慨,若是那时沈沛白的母亲进了楚府,他岂不是成了自己的哥哥?
“你的母亲是个可悲可敬的女子,她若是还在人世间,定会对你如今的成就心中欣慰。”
沈沛白自嘲一笑,她若是还在世,肯定会失望透顶吧,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奸佞之臣。
……
第二日早上起来的时候,苏映雪将小库房的钥匙还给了沈沛白,且说了昨日自己翻了账册,然后赏了阮红云五十两银子的事情。
沈沛白一边被小厮伺候着穿上官袍,一边转头对苏映雪道:“夫人是想表达对我为夫的不满吗?”
苏映雪递钥匙的手指微微一愣,眉角微微上扬道:“屹之何出此言,我只是赏罚分明罢了,阮姑娘一心为相府,能力又出众,当一个侍妾也太过委屈她了。”
沈沛白止住小厮的动作,让他退出房间。
他神色古怪,好半天他突然扬起唇角,盯着苏映雪的眸光中带着一丝邪魅,他靠近苏映雪,嗓音低沉而磁性:“夫人,你是在吃醋吗?”
苏映雪身子僵了一下,兀自摇头道:“没有啊,我只是想说,既然阮姑娘有如此能力,不如就正式聘请她做账房先生罢。”
沈沛白轻笑了一声,道:“是谁告诉你阮红云是我的侍妾?”
苏映雪随手甩锅:“铃音……”
沈沛白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这丫头,她才回府半年,不知内情也是情有可原。”
阮红云的父亲是沈家聘请的账房先生,一直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后来又娶了沈母的贴身丫鬟,生了阮红云之后,全家一直住在沈府中。
前些年,阮红云的母亲意外亡故,没多久账房先生也染上疾病,因为阮红云并非沈家的奴婢,所以他怕他死后阮红云孤苦无依,临终前他求沈母,把阮红云收作沈沛白的侍妾,不要什么名分,只要阮红玉一世安好无忧,他在黄泉之下也就能放心了。
那时沈沛白恰好奉旨出去办事,沈母不耐处理沈沛白的事情,且这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也就随口就答应出去。
沈沛白回府好几个月之后,因为府内一次府内丫鬟设计陷害的事故,才知道此事。
那时他与沈母关系已经十分的疏离,他不愿因为这等小事跟她再起争执,于是就冷处理了此事,更何那时候他刚刚知道了楚岫玉死亡的消息,心中痛苦,更没有阮红云放在心中。
苏映雪听完原委,眯了眯眼睛:“我信你,不过这小库房的钥匙还是你自己收着吧,我虽为相府主母,但也是宴海楼的东家,你答应过我,不干涉我的事业。”
言下之意,掌家是因为自己是当家主母,但是若是让她管私事,她就没有那个时间了,在她看来,沈沛白有沈沛白的事业,自己也有自己的事业,家里的事情两个人一起管最好了。
沈沛白将她眼底的耍赖奸诈看得一清二楚,她不过是怕麻烦罢了,也罢,他知道苏映雪的心性,不能逼迫太紧,只好收回了钥匙。
过了几日,苏映雪发现沈青锋不见人影,不知道是刻意避开她呢,还是真得有要事,她问沈沛白的功夫与沈青锋比起来如何?
沈沛白回答,自己在沈青锋手中走不过五十招。
苏映雪问与大哥比如何,沈沛白答道十年前楚兄在沈青锋手下能走百招,如今估计是望尘莫及了。
苏映雪满脸钦佩,原来是绝世高手。
沈沛白脸色不虞,眸色幽深地看着苏映雪:“夫人是嫌弃为夫的身手吗?”
苏映雪放下书,转了话题道:“我在想自己要练上多少年,才能比上你。”
窗外星河璀璨,月白如玉,沈沛白眉目弯弯,眸似星光。
“夫人有我护着,又何须如此刻苦勤奋。”
苏映雪拍拍胸膛:“我乃将门之女,你是文弱书生,自然是要我护着你。”
沈沛白拍了拍床榻:“为夫此刻就需要你护着。”
苏映雪:“……”
苏映雪吻上沈沛白,沈沛白露出微愕表情:“夫人,为夫只是有些怕黑,你这是做什么?”
苏映雪动作一顿,有些嗔怒,一口气将他推到在床上,粗着嗓子道:“自然是做/爱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