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夜雨习习,上官爱站在千辰宫偌大的寝殿里,看着东方既白,雨才渐渐地停了,露出雨后朦胧的晨色。
而墨凰却已经下令将昨晚的那些杀手都处死了,并且斩首示众,悬挂于龙台东面的靶场上。将这清新的晨光,染上了一层阴霾的血腥。
一时间,群臣哗然。毕竟是春猎斋戒期间,不得杀生。皇帝处置了行刺的杀手虽然是无可厚非的,可是他却将这些杀手斩首示众,众人看着那一排十几个悬挂在那里的人头,无一不觉得触目惊心洽。
“陛下这么做会触怒上天的。”
“是啊,处死就好,如此做……陛下果真还是老样子,一旦动怒便不管不顾的。”
“你们知道什么,这次陛下遇刺,贵妃娘娘也在,据说受了惊吓,陛下怒不可遏。”那人说着,抬眸看了一眼那些人的首级,转身道,“说到底,如今陛下这样做还是因为贵妃娘娘。”
“这贵妃娘娘果真是红颜祸水呀。”有人附和道,“听说这浩瀚的冻灾才缓和了些,这么一来……”
“哎呀,看来陛下如今中毒不浅呀。”
“是啊,也不知道国师对这事儿怎么看。钤”
“国师又病了。”有人小声说道,“依我看我,是这老天爷给咱们的警示呀,这位贵妃娘娘恐怕是真的留不得呀。”
一旁的人闻言,连忙道:“你别乱说,那位可是大楚的公主,你没听说呀,之前贵妃在浩瀚忽然失踪,大楚的皇帝跟疯了一样……要是这贵妃娘娘有什么闪失……”那人说着,横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几人闻言瑟缩了一下,拢了拢衣袖纷纷嘀嘀咕咕的走了。
姬蟠站在一众人前,听着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一双丹凤眼不由得眯了眯,一阵晨风乍起,带着一丝丝的青草芬芳,也带着一丝丝血腥气。
听见一旁的姬子怀说道:“大哥,如此看来,那个墨素有点手段呀,连陛下那么翻脸无情的人,都被迷的五迷三道的。”
姬蟠一袭蓝衣转身离开道:“昨晚麟安王也在千辰宫,据说受伤不轻,回头你陪我一道去看看。”
姬子怀闻言一愣,连忙的跟上去道:“看他做什么,要看也是先去看那位深受陛下宠爱的贵妃娘娘吧。”
姬蟠的眸子却忽然微微一顿,淡淡一笑:“那边就不用我们操心了,自然是有人去看的。”
姬子怀闻言,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一眼就看见了从不远处匆匆走了过去的郦沐君,回首看了一眼他过去的方向,微微挑眉道:“啧啧,咱们的郦尚书还真是个痴情种子呀,前些日子才被传他在御花园里私会贵妃娘娘,现在还不知避讳。”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道,“要是让长公主知道了,又要生气了。”
姬蟠看了一眼千辰宫的方向,手心紧了紧,随即转身一言不发的往墨冲的千昀宫去了。
如果他的消息没有错,眼下在前尘宫里的那位贵妃娘娘其实就是大楚的皇后上官爱,既然如此,她来琼都只能是为了一个人——麟安王。
所以,她才会在千尘殿百般折磨那个朵蓉,可是,原本在浩瀚的麟安王为什么会忽然闯宫救人,为什么会救那个之前他厌恶到要送回暗渡的人。
姬子怀的消息很清楚,在浩瀚接触墨冲的人是第五酉的人,也就是说,矛头直指国师府。
是国师府的人要救那个朵蓉。为什么?恐怕只有墨冲知道。
千辰宫。
上官爱站在床边,看着坐在床上沉着脸的墨凰,一旁的御医颤颤巍巍的伸手过去再次想要解开他胳膊上的手帕。可是还没靠近,就收到了一个警告的目光。
唐太医瑟缩了一下,紧张道:“陛下,您的伤口一夜都没有上药,这……对伤口不好的。”
墨凰却依旧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眼下墨影不在,傅衍昨天被杖责,到现在还趴在床上,心有余而力不足。唐太医想了想,眼下身边可以求助的……唐太后一瞬抬头,求助的看着上官爱:“贵妃娘娘……这……”
绯衣女子一夜未眠,都是这个男人害的,一晚上那些人进进出出的,热闹极了。
“我来吧。”上官爱说着走了过去,坐在了床边,脸色有些疲惫,“陛下,臣妾真的累了,您换了药,让臣妾休息一会儿吧。”
闻言,唐太医暗自咋舌,垂首不语。
墨凰垂眸看着她伸手过来,抬眸看了她一眼,对方却自顾自的解下了她的手帕,那手帕是之前舒玉倾送给她的,绣的是木槿花。
女子看见那手帕上染了血迹,一时有些后悔昨天用了它,真是糟蹋了舒玉倾的手艺了,眉心微微一动。
“你关心我?”男子忽然开口问道,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上官爱闻言,抬眸看他,却是问道:“这药是御医来,还是臣妾来?”
墨凰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你下去吧,贵妃会伺候朕。”闻言,唐太医一愣,随即如获大赦一般,连连点头:“是。”说着便将这两瓶药递给了上官爱,叮嘱道,“这药粉白天用红色的瓶子,晚上用白色的,娘娘记住了么。”
上官爱垂眸看着手中的药瓶,忽然问道:“麟安王也受了伤,不知道大人是否知道他伤势如何。”
一瞬间,墨凰悄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她。
唐太医愣了一下,回道:“王爷的伤口颇深,恐怕要好好将养个把月了,不过没有大碍……”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墨凰寒声道:“朕说了退下,你怎么还不走。”
“……”上官爱一时疑惑的看着他。
唐太医几乎是抖了一下,连忙应了,匆匆的退了出去。那身影感觉像逃命似的。
“你从昨天晚上就在发脾气,就因为那些刺客?”上官爱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拿起一块纱布,沾了一点儿水,俯身仔细的给他擦拭伤口的周围,“这样看来,这口子还挺长的。”
墨凰垂眸不语。
“不是说春猎不宜杀生么,你这样将他们全部斩首示众,不会不妥么。”上官爱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的说道。
男子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处理伤口,倒是娴熟的样子,凉凉道:“你从前也是这样帮他包扎的么。”
上官爱的动作一顿,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疑惑的看着他:“他?”想了一瞬,垂眸继续给他上药,苦笑道,“是我自己,我想我身上的伤恐怕不比你身上的少吧。”
闻言,墨凰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你自己?”
“这世上要我死的人多得是,光是这双手……”女子说着,眉心微微一动,蓦然想起昨晚慕容冲握住那把剑的样子,那鲜血现在想想都如此刺目。
墨凰见她忽然不说话了,一时也安静了下来。直到上官爱给他换好药,他都颇为乖巧的样子。
“陛下也休息会儿吧,我实在是太累了,先去……”上官爱说着站起身,却一个踉跄差点儿晕倒,连忙的抓住了床幔才没有栽下去,却碰倒了一旁的凳子,“哐啷”一声,惊了墨凰的眼眸。
上官爱一手抓着床幔,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前方,却发现一片模糊,眉心微微一动。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了,下一刻便有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际。
一阵天旋地转,上官爱便猝不及防的被人压在了身下,眼前,墨凰那双深邃的星眸渐渐清晰。
“你怎么了?”男子柔声问道。
上官爱眯了眯眸子,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能是太累了。”
男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那就在这里睡吧。”说着刚要起身让到一边,便听见门口响起了脚步声。一抬头,就看见了一袭白衣站在那里的郦沐君。
一瞬间,郦沐君看了看床上的两人,又看了看一旁倒地的凳子,脸色不由得白了白。
墨凰见状,挑唇一笑:“郦爱卿。”
上官爱闻言,这才侧首看过去。郦沐君闻言回过神来,连忙行礼道:“微臣该死,不知道陛下……外面没有守着,微臣听见一声声响,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所以就进来了……”说着连忙就跪了下去,“是微臣唐突。”
“没事,起来吧。”墨凰似乎心情颇好,垂眸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上官爱,“朕和爱妃开玩笑罢了。”
“大人是有什么事么。”上官爱此刻却没有心思管郦沐君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也没有心思管墨凰刚才还阴气沉沉的,现在怎么又心情好了。
眼下郦沐君匆匆而来,正好合她的意,这下她也没心思睡觉了。抬手就拨开了墨凰,坐起身道:“大人来的正好,本宫正要找大人。”
正好?墨凰的脸色又变了变,揶揄道:“爱妃这是要抛弃朕了么,方才还说陪朕睡一会儿的。”
闻言,郦沐君垂着眸子,跪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陛下别闹了,你才换了药,先休息吧。”上官爱说着起身理了理衣襟,看着郦沐君说道:“大人,我们出去说吧,别打扰了陛下休息。”说着便径直走了出去,带起一阵清风。
郦沐君一愣,抬眸看了一眼墨凰,见对方没有说话,才连忙起身道:“微臣告退。”
紫衣君王坐在床上,一双星眸看着抬眸离开的方向,微微一敛,不知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