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边的红霞不过刚晕染成一线,霍笙便已牵马出了店舍。
他手握缰绳,边走边道:“一会儿到街市上我再买一匹马,你想要什么样的?”
没有回答。
他抬头,见阿练一脸犹豫,不解道:“怎么了?”
“那个……我不会骑马。”阿练觉得有些惭愧。
霍笙倒吸一口气,仿佛不能置信:“你在北地长大,居然不会骑马?”
阿练更惭愧了。
霍笙有些无奈地翻身上马,向阿练伸出一手道:“上来吧。”
阿练上前几步,将莹白的小手放入他掌中。
两人并乘一骑。
她是第一次与一个并不十分熟悉的男子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时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自在。
骏马扬蹄奔腾时造成的颠簸时常令她不由自主地撞到身后那不断起伏的结实胸膛,霍笙的怀抱仿佛是一个灼热的火炉一般,隔着厚厚的衣物都能传来令她不安的热度。
阿练害羞得耳朵都红了,脸也发烫,慌忙抓紧鞍前铁环,坐直了身子,避免触碰到霍笙的身体。
好一会儿才适应。心想他是自己的哥哥啊,眼下他愿意与自己共乘一骑,应该也没有那么讨厌她了吧,心中又高兴起来。
阿练身上还罩着昨日霍笙给她的披风,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霍笙就先去带她买了几套衣物,等将她收拾齐整了,又买了一辆马车。
马车价值不菲,霍笙好一阵肉痛。也顾不上带阿练吃一顿好的了,随意在路边包了些吃食,扔给阿练,便将她塞进马车,又启程离开高柳城了。
天将暮时抵达一座小镇,镇中有个简陋的驿舍。
阿练下了马车,随霍笙进了驿舍内。
因地处偏远,十天半月也未必有人入住,故而甫一进门,驿丞便热情地迎了上来。许是看出二人容止不同寻常,招待也颇为尽心。
驿丞身后跟着一个舍人,黢黑面孔,五短身材,生得一双鼠目,自阿练进门后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目光里流露出贪婪之色。
阿练见他丑态,心中厌恶,紧走了几步,拉住了霍笙衣袖向他示意。
霍笙心里正盘算着身上钱财还余几何,没注意到驿舍内的事,被阿练这么一打断,本能地一皱眉,侧头看她:“怎么了?”
阿练见他神色不耐,想好的话一时间就哽在了那里。转目一看,那舍人已出去了,便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
用过了晚膳,阿练早早地安歇了。
正在睡梦中,却忽然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她睡得不甚安稳,一下子就惊醒了,隐约中看见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摸进来。
她本能地惊呼一声:“来人!有贼!”
那人动作却很快,三两步地上前来。阿练慌忙下了榻,没走几步就被他一把扯住了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让阿练有一种被他扯断手臂的错觉。
阿练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刚要再喊,那人已经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另一手掐住她的腰,凑近了些,嘴里不正经地道:“好个美人儿,你莫喊!惊动了人,我可就不管不顾了。乖乖的,哥哥让你快活!”
阿练看清来人,正是黄昏时在驿舍里碰见的那个舍人。
她心中焦急,一时挣脱不得,只好收了力道,装得乖顺了些。目光却瞥到一旁的木架,上面放着洗漱用的水盆。
阿练趁他不备,猛地挣扎了下,拼尽全力推开那舍人,又扬手劈翻那木架,铜盆“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来人!救命啊!”
那人见她不肯配合,也来了火,几步上前掐住阿练的脖子,咬着牙恶狠狠地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再嚷,我立刻杀了你,再好生受用你这身子。”
阿练一个娇弱的小女郎,何堪他如此对待,被他这么一掐,险些背过气去。
那人见美人儿难受,顿时又心疼起来,忙松了手,仍是捂着她的嘴,低声道:“好妹妹,求你了,哥哥渴你渴得难受,你就成全了我……”
话还未说完,门却“砰”的一声被人踹开。那人反应却是迅速,眼见不对立即松开阿练,反身几步间冲到窗下,一跃而出。
霍笙住的地方离阿练的房间有些距离,若非她打翻铜盆弄出的动静,他一时也注意不到。刚出房门便听到她呼救,他立刻赶了过来。
冲进房间后看到的便是阿练衣衫不整地立在那里,而意图侵犯她的人则是从窗户跳了出去。
他觉得有些烦躁,带一个女子上路本就不便,特别这个女子还是一个毫无自保之力的娇滴滴的小女郎,这女郎又生得一副招人觊觎的模样。
他觉得更烦躁了。不由自主地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麻烦?”
阿练一见到霍笙,几乎喜极而泣,快走两步到他面前,脸上还挂着委屈的神色。刚要唤他,却听到了他的抱怨。
神色顿时一僵。
阿练低下头去,手指捏着自己的裙子,小声道:“哥哥,刚才那个人是驿舍的舍人。多亏了你及时赶到,他才没有把我怎么样。我没事了,哥哥早些休息吧。”
霍笙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冷淡,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方才那句话本是无心之言,他也不是故意要这么说阿练的。
要依着这女郎以往的性子,少不得要同自己争上几句,眼下却只是得体又客气地将事情交代了一下,便不再说话了。
霍笙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仍只是垂着头。乌发如云,长睫似扇,削肩细腰,身量娇小。说到底,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他心里忍不住浮上几许后悔,然而终究是长安城里娇生惯养的矜贵少年郎,自小得人追捧赞叹,何曾与人低声下气过,特别是对方还是一个自己本就不喜欢的女子。
话既出口了,他是不好意思再收回来的,也只好淡淡道:“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