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前,甄婕妤还曾邀请林云熙去她的安处殿,说话之间也不乏善意。
林云熙垂下眼帘,前后不过七日,是另有原因,还是后宫之中女人的嫉恨心强烈到了这种可以转头甩脸的地步?
宁婉仪笑道:“甄姐姐这话说的是,圣人对容姐姐可比对我们上心多了。莫说区区夫人,将来便是三妃九嫔,想必也可当得。”
甄婕妤转过头,看向静静坐着的唐修仪,和声问道:“唐姐姐安好,今日怎么不见姐姐带帝姬来请安?”
宁婉仪笑容一缓。
唐修仪皱皱眉头,露出一点愁色,道:“多谢婕妤关心,昨日早上柔嘉就有些不好,总说爱犯困,还有些咳嗽。早上我请了太医来看,说是着了凉,要好好休息。”
一直沉默不语的谢贵仪拉拉宁婉仪的衣袖,轻声道:“妹妹莫生气,甄婕妤是关心帝姬呢。”
宁婉仪眼角一跳,神色有一瞬间的狰狞,复又温柔笑道:“贵仪姐姐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生气?只是不知道甄姐姐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甄姐姐既然不愿说,妹妹我也不好勉强。”
众人脸上都是一僵:……尼妹!这个二货哪里来的?!
甄婕妤弯弯唇角道:“宁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坐在宁婉仪边上的甄婉仪挑眉笑道:“宁婉仪还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圣人对着容婕妤上心,心里不痛快么?只是话说得不规矩,像是容婕妤觊觎主位似的。”
众人:……这货跟着一起二了啊喂!
林云熙眼角一抽,淡淡笑道:“我倒要谢谢宁婉仪。”
宁婉仪一愣,甄婉仪也跟着呆了一呆。
林云熙道:“我朝后妃非有子嗣不可封主位,宁婉仪说我当得三妃九嫔,自然是提前恭喜我能承圣人福泽,孕育子嗣,岂可不谢?”
众人:……
林云熙转向宁婉仪,笑着躬一躬身,真心诚意地道:“宁妹妹,我谢你吉言。”
众人:……
林云熙:战斗力为个位数的宁小妹,真是又二又无聊~
宁婉仪的脸色再次有些扭曲,又硬生生地转回来,勉强笑道:“容姐姐客气了。”
林云熙又对着甄婉仪笑了笑,甄婉仪还未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了一个笑。谢贵仪下手的孟芳仪忽然嗤笑一声,“甄婉仪是欢喜的傻了么?”
甄婉仪这才醒神,脸色一阵青白一阵惶恐,恨恨地扫了孟芳仪一眼,扯了个僵硬的笑,站起身来请罪道道:“容婕妤恕罪,妾身一时糊涂,并非有意诋毁。”
林云熙淡淡道:“甄姐姐不必如此,几句无心的玩笑话而已,哪就算得上诋毁,我又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是甄姐姐也要当心些,可不能再犯糊涂了。”心下无语:这种拎不清的女人是怎么在宫里混到婉仪这个位子的??
甄婉仪尴尬地笑笑。
甄婕妤神色莫名一顿,收敛起了一直保持在脸上的笑意。
皇后出声道:“好了,就像容婕妤说的,不过几句玩笑话,都是自家姐妹,何必斤斤计较呢?”
众人皆是笑着应道:“皇后娘娘说的是。”
宁婉仪柔声道:“虽是自家姐妹,也总有高低之分,若是太过宽容,便要有人得寸进尺了。”
皇后气定神闲,看了宁婉仪一眼,微笑不语。
林云熙已经吐槽无力了,都说事不过三,宁二货你今天第三次了啊喂!是个人都知道你要干嘛了==
果然,宁婉仪话锋一转道:“孟妹妹似乎对甄妹妹很有些不满?”
孟芳仪似笑非笑,“宁婉仪什么时候看到我对甄姐姐不满了?”
宁婉仪顿了顿,温柔地笑笑,仿佛是在包容孟芳仪无理取闹。
林云熙默……
她回眸瞟了瞟甄婕妤,啧~脸色不太好,大概是被那几个“甄姐姐”、“甄妹妹”恶心了好几遍。又看看甄婉仪,第一声“甄姐姐”是林云熙叫出来的,被人甩了脸,没有道理不还回去,只是后来是谁蹬鼻子上脸,跟她就没关系了,谁让某人和某人是一个姓呢?
林云熙淡淡想着,甄婕妤的态度有所改变不重要,她仰仗的是自家的忠心和圣人的看重,暂时不必在宫中寻找助力。无论甄婕妤因为什么突然和自己不对付了,都不要紧,现在她应当在圣人身上下功夫,宫里的争斗少沾染为妙。
一来趁着圣人对她上心,一门心思把宠妃的名头稳稳地拿下来,真真正正做到盛宠;二来也在圣人心里留个好印象,自己并不是个兴风作浪、惹是生非的人。虽然不能一味避让,但总归是要算“正当防卫”才好。
她看了坐在下面个自说话的嫔妃一眼,虽说现在无需助力,但慢慢培养起来亦可。现成的到是有一个,脑子也清楚,不过人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尤其是宫里的女人。林云熙想,人心是最不可琢磨的东西,唯一可以验证的只有时间。
这么想着,便听孟芳仪道:“妾身只是觉得甄姐姐听到容婕妤将来能诞下皇嗣、荣登主位,替容婕妤高兴呢。”
宁婉仪的笑容顿住。
甄婉仪僵着脸道:“若真有姐妹能生下子嗣,我当然高兴,怕只怕没有这个福气,也没有这份能耐。”
众人:……
林云熙默默捂脸,她记得第一次请安的时候甄婉仪没有那么二啊==
→.→今天这是被宁二货拐成什么样了啊??
皇后略皱一皱眉,淡淡道:“好了,现在时日也不早了。”看向唐修仪,“让柔嘉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派人来说一声,太医院那里日夜都有人在,不要怕惊动人,柔嘉的身子要紧。”
唐修仪感激地应道:“谢皇后娘娘关怀。”
皇后又随意说了几句,道声“乏了”,众人便起身告辞。
林云熙与甄婕妤一道往重华宫外走,微微笑着问:“甄姐姐,我七日未来,皇后宫里那个龙凤呈祥的青花瓷瓶似乎换成了彩绘的团枝牡丹瓶?”
甄婕妤淡淡道:“不合心意了,自然是要换的。”
林云熙笑了笑,和甄婕妤行礼告别,扶着青菱的手坐上肩舆。
不合心意?是她现在合不了甄婕妤的心意?还是甄婕妤曾经的决定合不了她自己的心意?亦或是甄婕妤所做合不了别人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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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四日,庆丰帝都是亲临昭阳殿,到第四天午后,礼部仪制清史司并尚宫局司政宫女前来传旨,从太极宫一路到昭阳殿,合宫惊动。
“圣谕:朕惟赞雅化于椒涂。质推柔顺。协令仪于彤管。德重幽闲。爰考彝章。婕妤林氏,秉德恭和,赋姿淑慧,佩诗书之训、声华茂著掖庭。今册尔为夫人,加封“徽容”,钦哉。”
次日伺候完圣人上朝,林云熙早早换好了朝服,在昭阳殿正殿接下圣旨,乘着肩舆到仪元殿进行册封礼,由礼部官员授予圣旨、金册与宝印。
等册封礼完成,林云熙又要赶着去给皇后请安,匆匆回昭阳殿换下了朝服,再往重华宫,天气又渐渐热起来,她虽未出汗,身上依旧黏糊糊的,难受极了。
幸而皇后没有多言,这次请安的时间也不长,很快便让众妃回去了。
林云熙抓紧时间沐浴更衣,下午还有比她位份低的妃嫔要来见礼,半点马虎不得。
林云熙刚刚用完点心,董嬷嬷便遣了碧芷来报,说是前几日她交代要盯牢的两个宫人已经查出底细,请她到枕霞阁一趟。林云熙微微挑眉,带着青菱往西厢枕霞阁去了。
枕霞阁那里董嬷嬷和昭阳殿的总领少监秦路并几个心腹宫人都在,董嬷嬷迎着林云熙上座,又叫人奉了茶水,这才道:“那两人秦少监已着人关押在耳房里,可要将人带上来问话?”
林云熙淡淡道:“不必。嬷嬷查出他们背后是谁了?”
董嬷嬷道:“那个内侍是皇后的人,和皇后身边的翠菊是同乡。大致是受过皇后娘娘恩惠,外头的身家性命全在皇后手上,这种奴才主子万万不可放在身边。”
林云熙点头,“这个我知道。”抬头唤道:“秦路。”
秦路躬一躬身,“娘娘。”林云熙道:“既然是内侍,便由你找个由头打发了出去罢。你是昭阳殿的少监总领,想必你也不愿昭阳殿出什么岔子。”
秦路微微一凛,低头道:“小的明白,请娘娘放心。”
林云熙又道:“还有一个宫女呢?”
董嬷嬷冷冷地道:“这位叫素儿的本事可大了,原以为是甄婉仪的人,老奴仔细查探了才知道她是襄婕妤放在甄婉仪身边的,又被甄婉仪安排进了昭阳殿。”
“两层身份?”林云熙眯一眯眼,一旁的青菱道:“难怪,我说这两日襄婕妤怎么闷头不作声,还处处避讳这着主子,原来是得了主子要晋位的消息,在避风头呢!”
林云熙弯弯唇角,不语。
董嬷嬷语气含怒,“素儿本是在白菁下边帮忙管着熏炉一类的,老奴查出她的底细,觉着不放心,又去察看了她平日管着的东西,还真叫老奴查出不对来。”
林云熙心下一惊,道:“嬷嬷查出什么了?”
董嬷嬷道:“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脏东西。”林云熙正一正脸色,“嬷嬷且告诉我。”
董嬷嬷脸上露出一点犹疑之色,还是狠狠心,凑近了轻轻地道:“老奴在她房里搜出了不少蛇床子。”
林云熙神心头震动,脸色微白。她看过不少闲书杂谈,医术也看过不少,尤其是知道自己要进宫,对于这些涉及阴私的也不再避忌,反而多有涉猎。蛇床子这种东西,说白了功能就一个,就是媚药!
这种东西进了她宫里,不管那个叫素儿的宫女是想自己爬上龙床还是听命于人想栽赃陷害,一旦被查出来,总没有林云熙好果子吃!一个狐媚惑主的名头是跑不掉的,更毋论君王——尤其是精明强干的明君——对这种能左右自我行为喜好的东西的厌恶与抗拒,迁怒起来她林云熙首当其冲!
林云熙胸口微微起伏,冷冷道:“真是看得起我。嬷嬷,这个宫女不能留了,你看着办。”她心底有着挣扎纠结——毕竟那是一条人命!
但最终还是理智与怒气占了上风,人都是自私的。林云熙想,她不能拿自己和家人的未来开玩笑,她赌不起,也不愿赌!在杀人和被杀之间,她总是会选择拿起屠刀的,于其将来被动,不如现在就主动一点!
趁着这个机会,把心里那点不需要的仁慈好好拔干净,端端正正做一个宫妃,免得日后被这种仁慈绊住手脚,把自己陷入困境。
现在就有人对她出手,将来要面对的险恶还不知有多少。林云熙忍不住有些怒意上涌,心下一片冰冷。无论是襄婕妤也好甄婉仪也好,还是那个宫女自作主张,她既然踩进了争斗圈里就没想着置身事外,所有危害到她的人,她绝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