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叫我什么?宇文护?没大没小。”宇文毓没想到宇文护半刻静默后,开口说的竟然是这么一句话。宇文护眼神深幽,盯得他脊背一阵发寒,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算硬着头皮他也要说下去:
“你觉得独孤般若这个女人,更爱权力还是更爱你呢?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因为前世押错了宝,今生换副牌打呢?”
“喔.....原来她前世押错了宝。”宇文护左眉一挑,意味深长地瞧着他。
宇文毓一下子怔住了,之前伪装出来的强势外表一下子脱落了,他结结巴巴地问:“你.....你真的不在乎她只是看上你的权势吗?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心。”
“那你觉得我看上她什么?”宇文护背在身后的手一拂袖,随意地搭在了腰两侧“她雍容华贵,范有凤仪,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站在我身边,才能助我成就大业。如果没有野心和权势,那还是我宇文护吗?你以为般若为什么永远都不会看上你?”
也许是因为这番话,又或许是那个熟悉的动作,前世,宇文护就是这样叉着腰,在朝堂上飞扬跋扈,让他这个皇帝形同虚设,根本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 宇文毓强行镇定心神,他要赌一把,他不信宇文护的内心真的像他脸上的表情一样波澜不惊,于是他吞咽了几下口水,继续道:“宇...太...太师,我知道你嘴上从不肯落人下风,但你心里究竟怎么想只有你自己知道。何况你能这么泰然地跟我说这些,只不过是因为不知前世后事罢了。让我猜猜你的记忆到哪里为止?独孤般若前世与我成婚那晚吗?”
宇文护不言,但他的右眼已经变成了亮蓝色,只有情绪激动时他的眼睛才会变色,若不是这眼睛,宇文毓还真的猜不透他的内心,这下好了,他知道宇文护之前那么咄咄逼人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你不是已经觉得独孤般若比权力还重要了吧?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可能是当时受了太大刺激了。你真应该冷静一下,问问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继续和独孤般若成婚?说不定日后这天下不信宇文而要信独孤了。”
宇文护的脸上布满了阴霾,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把掐住了宇文毓的脖子:“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重活一世,你总该比以前聪明一点了,我警告你,不要像苍蝇一样凑上去打扰她。”
“咳...咳...”宇文毓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双脚微微离地,拼命地挣扎,想拿手掰开宇文护的手,又使不上力气,渐渐身子都要僵了,宇文护才突然间松了手。宇文毓一下子没站稳,跌坐在地上,姿态狼狈不已。宇文护看都懒得看他,沉声道:“说吧,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以后和别人谈生意时,记得直接了当地讲出目的、摆出条件,别人可不是我,没有这么好的耐心。”
宇文毓想做什么?他自知实力不济,没有骨气真去和宇文护拼命,只是想用言语刺激一下宇文护,解一解心头之恨;他也没有打算把账都算在宇文护一个人头上,毕竟前世他戴了这么久绿帽子的事,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比起宇文护,独孤般若那个一直把他骗得团团转,只是因为对他内心有愧而同情他、安抚他的蛇蝎妇人,更为可恨!二世为人,他终于明白乱世之中,他根本不可能不争不抢潇洒度日,只有权力才是最可靠的,否则就只能任他人按圆搓扁。所以他想要的是——
“皇位。我要你帮我登上皇位。只要你答应,我保证这辈子绝对不会再去招惹独孤般若的。”他这辈子绝不要再当一个傀儡,但在此之前,也必须先爬上这个位子。
“好。”宇文护似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宇文毓当即懵了,由着宇文护蹲下,体贴地将他扶起来:“看来,你上辈子坐过龙椅了?怎么样,滋味很让人着迷吧?”如果不曾处于云端,以宇文毓的个性,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提出要去争位的。宇文护直视他的双眼,嘴角荡开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却让看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下次记得不要跌在地上说‘皇位’二字,一点皇家风范都没有,龙椅见到这样的主人都会哭的。”
宇文毓由他扶着慢慢站了起来,还没站直时宇文护话音一落,突然放了手,宇文毓不由往后踉跄几步,正欲问清楚宇文护究竟是何意,宇文护已经向房门走去:“那就换你吧,反正宇文觉我也瞧着不顺眼。”他顿了顿,缓缓推开房门:“不过这是个交易,你也要说到做到。”
“......那是...自然。”宇文毓颜色讷讷,心里却涌上百般滋味。他一直以为前世天下最爱般若的人是他,他以为宇文护这样的花花公子根本没有真心,只是吊着般若玩,后面则是占有欲作祟才失心疯一般......宇文护刚才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的条件,看来般若在他心里真的很重要......不过这也意味着他多了一个弱点,他虽然不会去招惹她,但可以拿她威胁宇文护啊.......
“啪!”宇文护用脚好心地替他关了门。坐上马车离开前,他掀开窗帘再看了一眼宁都王府,不禁摇了摇头:本来以为宇文毓这辈子会比上辈子好玩一点,没想到一点进步都没有。想要皇位?那早干什么去了?还不是不敢和嫡母抗争,开府前一直在自己院子里缩着玩琴棋书画,错失自强的良机......不过这皇位嘛,他要坐就先让他坐一坐好了,正好......回府一路,宇文护都在盘算之后的每一步计划,根本“无暇”思考般若之事——一方面,他绝对不会中外人的调拨离间之计,让外人得意;另一方面,或许宇文护不愿承认,他暂时不想面对他遗忘的旧事,他确实是有一些疑虑的,但......总之,先压着吧。无论如何,般若他都是要娶的,这辈子他不会再放手。
昏时,漆成黑色的迎亲马车在独孤府外等候,一身大红喜服衬得宇文护面冠如玉,他含笑望着那羽扇逐次打开,一个他二世念念不忘、魂牵梦萦的身影逐步向他走来。在鼓乐声中,他们并肩跨过一道道门槛,接受两侧亲友的祝福,他们在布幔层叠的青庐下行礼,他们注视着对方将交杯酒一饮而尽......
宇文护从怀中摸出那个发白的玄色香囊,解开系带,将数年前她赠与他的一绺秀发取出:“看,我一直好好保管着呢。”
“我知道,上次宴会后.....我帮你换衣服的时候就见过了。”般若的明眸含笑带俏,知道他打算做什么,她倾身将他的发冠取下放在床侧,又从腰侧掏出了那把宇文护赠与她的匕首。
宇文护一见不由玩笑:“啧,你还真是贴身带着它,片刻不离身。不过我第一次见新娘洞房花烛夜身上带刀子的。”
“留一手总是没错的,谁知道你这个流氓要对我做什么呢?”般若翘着红唇,将他的发髻打散,正欲用匕首割下一绺,却愣住了:他散着发将锁骨掩了一半,在红烛和红衣的映衬下,透着一股子妖冶和说不清的性感......
“你都大着肚子,我还能做什么?”那声音也是要命得魅惑,般若被他蛊惑了,羞人的话不由脱口而出:“三个多月了,其实已经可以了。”
“夫人这么盛情邀请,为夫怎好拒绝,不过你这刀子是不是可以放下了。”宇文护见她那模样,得意的神色藏都藏不住。
“诺。”般若将他的头发递过去后,宇文护就着她的手,将二人的发丝缠绕在一起,他柔声呢喃:“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般若闻之,心里突然一动,泪已经滚了下来,声音连带着哽咽:“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今日大喜,怎得哭了呢。”他带着薄茧的手指将她面庞的泪轻轻拭去,欲吻住她,却被她点住了唇。
般若泪流不止:“阿护你知道吗,其实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上辈子我没来得及说的话。我做出了那些事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