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瑞和梁小源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他心里有事,把梁小源哄睡之后,连夜给柳思容打了电话过去。
柳思容显然已经睡了,迷迷糊糊的道:“瑞哥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梁瑞一听柳思容的声音,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他试探的问道:“你不是说今天有卫生局的检查吗?我有点担心,所以问一下。”
柳思容就笑了,“哎,就这个啊,害的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呢。”
“额……”
柳思容笑道:“没事啦,只是个例行抽查而已,看完了就走了啊,还表扬我们卫生情况挺好呢!”
梁瑞沉默了片刻,最后说:“那就好,快去睡吧。”
“嗯。”柳思容打了个哈欠,挂了电话。
梁瑞捏着手机沉思,看来江铭只是使了个绊子让柳思容临时有事走不开,并没有真的动她。但……这是对他的警告吧?
虽然这一次没有事,但下一次呢,下下次呢?自己真要一直这样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吗?梁瑞痛苦的按了按额头,他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生活,难道又要抛弃一次?又或者和江铭两败俱伤?何必呢……他其实真的只是想远离是非过好自己的日子而已。
…………………………
自从那天之后,江铭似乎又忙了起来,有些天没再出现在梁瑞面前。
梁瑞的生活恢复了短暂的平静,按时上下班,还时不时的和柳思容一起吃个饭。柳思容最近生意挺好的,在考虑要不要开第二家分店,梁瑞对此非常高兴,抽空陪她跑了好几个地方,为她出谋划策,生活忙碌且充实。
一直到下个星期,梁瑞才再次接到江铭的电话,约他见面。
这次两人是在江铭的家里吃的饭,江铭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吃完饭接着开始吃梁瑞,把梁瑞按在沙发上做了一遍。
可谓酒足饭饱志得意满。
由于气氛还算和谐,江铭伺候的也算到位,做到最后梁瑞也满舒服的,只不过完事了两人还腻歪歪的窝在沙发里就让他感觉有点别扭了。
所谓是有情人在一起,哪怕不说话只要看着对方也开心,但两个互相怨恨却因为扭曲的感情在一起的人,这样就纯粹是尴尬了。
为了避免这种尴尬,梁瑞索性闭上眼睛装睡,谁知道这个怀抱温暖且舒适,没一会儿真的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梁瑞发现自己还被江铭抱在怀里,终于忍不住了,动了动道:“我该回去了。”
江铭将下巴埋在梁瑞的颈侧,轻轻的嗯了一声,但他没立刻放手,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缓缓道:“这周日晚上在W市有个宴会,我希望你能陪我参加。”
梁瑞的脸色就变了。
他这辈子最不愿意的发生的事情之一,就是再和以前的人和事联系起来。对于那些人来说,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死的何其狼狈!何其可笑!完全没有必要再出现在别人面前丢人现眼!
“这话我当做你没说过。”梁瑞寒声道,推开江铭的手站了起来。
他拿过衣服就开始穿,但是气的手微微发抖,扣了几次才把扣子扣好,走出门凉风一吹,梁瑞才微微冷静下来。
刚才他的行为其实不太理智,明知道这样可能会产生不好的后果,却还是一言不发的走了。因为再不走的话,他实在无法继续控制自己的情绪,怕自己会爆发出来。
和江铭一起出席宴会是什么意思,他清楚其中的意义,江铭难道就不清楚吗?他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自己重新回到那个世界,重新回到那些人的视野吗?让人们看看他这个可笑的江家养子现在变成了一个什么玩意?
让那些人……
让那些他曾经的朋友、下属、敌人们,看看他比当初更不如!比当初更下贱吗?!
梁瑞一脚狠狠踢在墙上,双目因为愤怒而泛红。
梁瑞回家后一连两天都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连公司都找了借口没有去。
江铭的那句话像一个沉甸甸的巨石压在他的胸口,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不断的在他耳边回响。
梁瑞终于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么洒脱。
他可以重新开始,可以毫不留恋的离开,但这一切都不能抹杀他过去生存二十多年的痕迹,在那里有他人生最美好也是最痛苦的一段时光,他竭尽全力的努力过了,最后将自己所有的骄傲扔下,带着满身伤痕落荒而逃。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输家,输了爱情,输了事业,最后连人格都输掉了。
这么多年,他几乎很少离开平城,连W市去的都不多,他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城市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避免去任何可能会和以前产生交集的地方,避免做任何可能和以前产生联系的事。
他安安稳稳的逃避了这么多年。
他,不能回去。
两天时间而已,梁瑞再看镜子中的自己,那颓废的模样连自己都看笑了。
所以,你真是一个懦夫啊。梁瑞说。
一直到第三天,梁瑞才重新恢复过来,他给自己洗了脸,剃掉了胡渣,将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他已经输掉了一次,难道这一次还没开始,就要跪地求饶吗?不会。
若是真的被江铭一句话吓到这个模样,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他可是梁瑞,当初那么多的困难和绝境都度过了,这次难道他就会被轻易打到吗?
梁瑞这些天一直在等江铭的电话,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但是江铭的电话没有等来,却先等来了柳思容的电话。
梁瑞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柳思容这样惊慌失措的声音了,哪怕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她的恐惧和无措。
他匆忙赶到柳思容家里的时候,看着眼前的景象,眼中顿时被愤怒和担忧所充斥。
柳思容的家门前被人用红漆写满了大大小小的死字!防盗门还有被砸过的痕迹,门口堆积了各种恶臭的垃圾和死掉的家禽。
“阿容,你在里面吗?你还好吗?”梁瑞拼命的敲门,声音都抑制不住的发颤。
过了许久,门慢慢的打开了一条缝,露出柳思容满是泪痕的脸。
梁瑞用力的把她抱在怀里,一脚将门踢的关上,直到怀里的人不再颤抖了,才用舒缓安慰的口气问:“怎么回事?别怕,和我说说。”
柳思容又颤抖了一下,她的嘴唇几乎咬出了血来,许久,用一种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他来了。”
梁瑞瞬间就明白了是什么事。
七年前遇见柳思容的场景再次浮现在梁瑞的脑海里,那时候他艰难的带着孩子离开A市一路向南,偶然遇到了一个茫然、无助、随时可能死掉或被这个残酷社会吞没到连渣滓都不剩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初中辍学从农村来到大城市打工,和一个同样在工地打工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没有文化素质底下的男人吃喝嫖赌,好吃懒做,喝醉后动辄殴打女孩,女孩经常遍体凌伤,可是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她没有办法离开那个几乎要毁掉她的男人,没有办法打破自己的现状,她懵懂无知甚至连改变这一切的意识都没有。
直到……连这个一个男人都离开了她,将她一个人留在冰冷无情的钢铁都市。
梁瑞遇到柳思容的时候,她还不满十八岁,但那双眼中,看不到任何光彩和希望,如同一个等待死亡的行尸走肉。
他向来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尤其还是在自身难保的时候。
但一念之间,他忽然没有办法任由那样一个女孩就这样毁灭,明明只要伸把手,就可以救下来,为什么不伸出援手呢?就像没有人会来帮他一样……
所以他伸出了手,救了别人,也救了自己。
最开始,他只是让柳思容帮他带孩子,柳思容什么都不会,但却有着女人母爱的本能,她善良且坚韧。
梁瑞看到了这一点,他开始教她更多的内容,教她自尊自爱,教她如何生存,教她保护自己……他给她规划人生,让她去学习一技之长,让她变得坚强且独立。他们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通过努力打拼才有了现在的一切,他一点点看着这个当初如浮萍般脆弱的女子成长为现在的模样。
如同破茧的蝴蝶蜕变的优雅而美丽。
为什么……他们的噩梦要重新回来呢?
梁瑞眼中满是痛苦和怜惜的情绪,他深深明白那个男人对于柳思容来说是何等可怕的存在,是那个过去的她的世界中唯一的恶魔。
哪怕她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但那埋藏在心底的恐惧,如何能轻易消退。
梁瑞轻轻拍了拍柳思容的肩膀,柔声道:“不要怕,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梁瑞的到来给柳思容带来了极大的安慰,她终于恢复了平静,慢慢的说了起来。
事情是两天前开始的。男人这些年在外面躲债,因难改恶习,越发走投无路,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柳思容的现状,知道她现在混的不错,于是突然找上门来敲诈,开口就要五十万。
别说柳思容没有那么多现金,就算有,她也绝不可能答应的,所以当场将人赶了出去。
然而这个世界上总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面对这样的地痞无赖,哪是柳思容这样的女子能对付的?
那男人就天天蹲在店里骚扰她,晚上来到她家门前威胁喝骂,扰的邻居都躲避不及。
只要柳思容一报警,他就立刻消失的无踪无影,警察一走,又重新回来,宛如噩梦一般挥散不去。
柳思容坚持了两天,终于快要崩溃,这才给梁瑞打了电话。
梁瑞越听心中越是愤怒,对于这样的无赖,只有比他更狠才能对付,一般安分守己的人,如何能豁出命不要和这样的人硬拼?这人也是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
他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好生安慰了柳思容一番,“你现在一个人留在家里不安全,到我那里去吧。”
柳思容茫然的点头,顺从的跟着梁瑞收拾东西离开。
一直到了梁瑞家里,都紧紧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松开,梁瑞看的心疼,抚摸了一下柳思容的背脊,“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你安心待在家里,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你,你要去哪里?”柳思容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又开始崩溃,泪眼朦胧的看着梁瑞。
“去办一点事。”梁瑞温声笑道。
柳思容很不愿意梁瑞离开,但她到底是个懂事的女人,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梁瑞转过身,眼底神色冰冷一片。
他驱车直接去了江铭所在的公寓,一路上差点闯了两个红灯。直到走到江铭门前,都没有平复下胸腔里愤怒的情绪。
梁瑞深吸一口气,重重的拍在门上。
没一会儿,门就打开了,江铭穿着一身睡衣,有些意外的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外的梁瑞。
“你……怎么来了?”江铭看着梁瑞,眼底神色复杂,有点意外,有点欣喜。
梁瑞看着他,眼底愤怒痛苦的神色交织。这不是他记忆中的少年了,从很多年前开始就不是了。眼前的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只有自己还固执的停留在过去不肯离开,固执认定着,固执的相信着。
但其实……人都是会变的,时间会让美好的东西变得面目可憎。
梁瑞忽的高高扬起手。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江铭的脸被打的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