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麟至缓缓道:“首先,忆雨族皇完全没有害你的动机。就算她不如你想象的对你好,但害你对她也是有害无益……其次,就算她有害你的动机,让你偶尔闻到香包也不会对你有大的损害,这种方法并不可行。今天虽然你觉得难受,但不论是当地的医生还是我们普帝国的太医,还有你从风露带来的医女都说是因为你本就有些身体虚弱,才会反应这么大。第三,那科莉尔小姐既然说‘材料是族皇赏赐的’,那么制作香包总需要几天时间?可连你自己得知你怀孕都没有两三天,若那科莉尔小姐真是被族皇假借来害你,那么这赏赐的材料应该是她得知你怀孕后才会准备的,但若是如此,忆雨族皇却不可能知道科莉尔小姐何时才会将香包做好,能否赶得上今日。这么做未免风险太大。……希丝,会不会是那位科莉尔小姐自己假托是族皇赠送,从而逃避责任呢?——我的意思是,她自己会不会是害你的元凶?”
“这……可我和科莉尔小姐素昧平生,她又和可儿是好朋友,碧姿家又马上是忆雨的亲戚,她害我也对她毫无好处啊?况且,她彬彬有礼又开朗爱笑……或许,一切都是巧合吧?或许是忆雨巧合赏赐了那种香料,巧合的有了我不适合的气味,科莉尔又不小心佩戴在身上……”希丝笑得有些勉强,“肯定是这样。”
罗麟至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个善良的人。不屑于将人想得阴暗。”
“抱歉……”
“不,这没什么抱歉的?这样不是很好。当你有足够的实力的时候,堂堂正正的做个君子,是很棒的事情。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呢。”
“可我并没有真正的实力……”希丝叹息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真实?隐藏在笑容背后的东西,本以为是真心相交的朋友,但利益冲突后,就会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两人相对无言半刻,罗麟至突然道:“或者,这也许并不是巧合。”
“……!”希丝几乎再次哭出来,却忍耐着。
“但也是巧合,也许……忆雨本来要害的不是你。”
“什么意思?”希丝瞪大了眼睛,但很快,她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是啊……她或许是要害科莉尔……?”
“这害不害的,我不好说死。但我听过一段传言,说忆雨族皇要和碧姿家的斩雷·碧姿联姻,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希望吞并掉碧姿家的势力,增强镜月皇族的实力。毕竟在当年的大火后,碧姿家的财产和人脉都掌握在现在镜月的副宰相爱理卡·碧姿身上,而爱理卡本无子嗣,若不是领养了斩雷,碧姿家的东西都无所传承。……怀璧其罪,本来忆雨族皇和斩雷结婚后,这些财产人脉都归属于了镜月皇室,没想到碧姿家却是不解其意的又领养了科莉尔·碧姿,虽说对外说是族皇本人的恩典和允许,但实际上是如何没人清楚?也许只是族皇不得不同意呢。此时,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再让碧姿家正脉绝了子嗣,……若是本家没了后代,那些东西不就又归属了和碧姿家亲缘最近的忆雨的孩子?”
罗麟至所说的含义是,忆雨因此而将对人身体有害的东西赐给了科莉尔,想要将她害的不孕。然而这些东西恐怕对孕妇也有害处,所以间接的、无意识的害了希丝。
希丝愕然半响:“……这……这……忆雨怎么会这样呢!?”
罗麟至却点了点头:“或许她不会。这也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忆雨是一国族皇,也未必会如此在意细枝末节,和一个孤女计较。”
“但是……”罗麟至这样说,反而让希丝不确定起来,“但是……虽然……但是这的确是忆雨做的出来的事情。对她心中的敌人,她是非常冷酷的……或者挡着她的道路的人……就像是她对我那样。”
几次激动下,希丝的脸色越来越白,气息也不顺起来。
“希丝……”
希丝将手放在胸前:“对不起,我又激动了。我、我有点难受。”
医生再次检查时,只说希丝身子不好,要静养两三月。
希丝安静下来,接受了这个建议,倒还是有些自责的样子,让罗麟至又安慰了一番。
到他临去处理些事务时,希丝倒是有些困意朦胧的躺在白色的大枕上,神色迷蒙,波浪般的金色长发软软的伏在两边,白皙的皮肤上多少透出了些粉色。
罗麟至犹豫了片刻,才说道:“那些不过是猜测。别太介意。”
“我知道。”希丝朦朦胧胧的道,“我一直都知道……”
她却好似是想起什么一样,睁大了要合上的双眼,然后没再说下去。
“而且,就算是真的,毕竟没有证据,况且镜月族皇处理一个贵族养女,她的哥哥又是镜月族皇的丈夫,即使事发也只会被压下去。既然她并非故意,我们也无从追究。”
希丝清醒了一分,看着罗麟至的双眼,郑重的道:“我不会说什么的。我会远离她的,我是说……我明白我的位置,就算不是成心加害,我和她也只能渐行渐远了。更何况,就算她不是有心,我也无法接受……那么,晚安?”
罗麟至闭上了双眼,背对着希丝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大门。
室内寂静无声,即使侍女的呼吸声,也几乎融合进空气里,没有声息。
希丝却睁开了眼,似乎是什么东西吹散了她的睡意,她有些虚弱的微笑着看向天花板,嘴里呐呐的说着什么。
“我是不是如你所愿了呢?呵,或许我也有一半是真心怨怼她。”
希丝将手叠在自己的腹部。
“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说雨儿。因为每个人都和她一样。我还有你都——”
剩下的话,只是开合了双唇,却没有成言。
她再次闭上了双眼,准备休息。
但此时,那份美丽的迷蒙却消失殆尽。神色平和宁静,就如在神明面前祈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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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冬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荒诞至极的梦境,而醒来之后,却是更加恍如梦境的情景。
在那梦境之中,自己生活的第五殿忽而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但那海洋却不是清凉的,而是令人烫手的炙热。并不是火之海,虽则它在爆炸之后的确点燃了不少东西;而是……更类似于纯粹的魔力之海。
明明上一刻还在和影灯战斗,看到了夕日的好友倒在血泊之中。上一刻,自己口中的哀呼还是因为同情。但转瞬之间,白色魔力的细雨已然变成狂风暴雨,转瞬之间,自己的哀鸣已经是因为恐惧。
在那梦境之中,自己跌跌撞撞的向着窗外跑去,记忆有些错乱,在一片如乱箭的光雨间行径,果然是太过困难。唯一令意识明晰的只有……只有那外面,是清凉的所在。
“不可以跳下去!丁冬,和我来!”有人大声喊着什么。
被人拉住,几乎是拖着被拉向最近的楼梯,其实不远处便有一个,两人的位置又刚好是站在它的斜前方,在炙热之中只能凭着记忆和本能向下勉强奔跑。
迎面扑来清爽的气息。
黑暗的走廊,覆盖上了它理应的颜色。
这层比起天台和作为夹层的第三层的情状要好上太多,大约是上一层还未被摧毁,挡下了这层受到的攻击的缘故。没有旁人,只有寂静。清凉的空气灌入肺中,丁冬踉跄着倒在地上,双手不停颤抖着。
然后她听见了一声尖利的惨叫声,和隐隐的碰的一声,仿若是什么击中地面的钝钝之音。
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从梦境中清醒过来,丁冬睁大眼睛,却无法制止泪水满溢。
那个声音,丁冬并不是特别熟悉。正因为不是特别熟悉,才将属于者的名单缩减了不少。那是——那是刚才和她一起参与偷袭的菲雪尔神侍的声音。
然后她拼命的站了起来,将在她面前的窗户猛然打开,向其下的第五殿中庭望去。
什么都看不到。
除了黑暗浓重,就是被点燃的草木,看不到人生存的迹象,但也……没能寻找到人死亡的迹象。可是在蔓延的火势中,后者的可能性却逐渐加大。
丁冬退了两步,不敢再看,她看向了天空。
明明应当是清醒了,却仿若是在梦境之中。
星河璀璨到让人产生了幻觉,仿若是无数的星辰砸向地面,光影城——整个光影城——她所生活了将近八年的城市,犹如是孩童放玻璃球的圆柱桶一般,一颗、两颗……被投入那白色的球。原本是灯火通明的都市,如今却更像是童话中圣光璀璨的神之领域般,耀眼的白光和升腾的红光混合着,在黑色的夜空中染出了色彩。
如同是神在处罚人类,这样无法抵挡的威力。
然而,几乎等同于神力的能量,在光影城本应该也有的啊。
光影城是,有神赐宝具守护的城市啊——!无论哪个国家,都会敬重一分的城市!有公正的第五殿,有混血儿最后的家园,有作为圣校的风雅学院,有着大陆上首屈一指的发达经济。
在想问“为什么”之前,另外的词汇却不自觉的涌上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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