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季一行三人边聊边走,良久才回到竹屋。分宾主落座,还未及备上一口清茶,门外就传来一阵得意的大笑。
“哈哈哈……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老夫寻觅四十一年未曾得见。不想今日云游至此,却能遇到了你,得来全无费功夫啊。来!拜师……咦?”
却听那人忽然变调,咦了一声就再无动静,片刻后,院中传来小昭带着些许哭腔的大笑。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句出自明朝的《增广贤文》。老季虽然一时也想不起来它的出处却怎会不知,它绝非是这个只流传着先秦文化的世界所应有之物。心念电转之间,他已打定主意。
起身向儒生模样的男子抱拳、微微躬身,道:“恩人请稍后片刻,容小子出去看看是何方高人。”见对方含笑默默点头,转头便行。怎料方才走出两步,迎面一股恶臭伴着呼噜声滚滚袭来。
“这哪里是高人啊,分明是个臭人,更古不见之其恶臭!”少年第一时间捏着鼻子大叫起来,“师傅,这味道何来,难道是灵兽黄鼠狼的天赋技能不成?”
“这……”
老季没有回头看他们的表情,只是强忍着笑意掏出特意准备好的一对儿小皮塞儿走了出去。不想看到院中场景,他也是一个失神间脚下打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听小昭的笑声更加剧烈,已经开始影响她的正常的呼吸了。
只见一个白衣老者沮丧着坐在地上,打翻的染料溅满全身,右侧的衣袖竟然也不翼而飞;而一旁的金蹄紧挨着老者侧卧在地上,已经熟睡过去。
“小子听好,念你知道主动陪老夫出丑,还算厚道。老夫今日可暂不计较。如有下次,必不轻饶。”
不等老季反应过来,老者已经匆匆起身,逃一般的朝着院门外的白马奔去。临上马时才大声笑道:“哈哈,不想今日出门不利。小子,三日内做来策论《论秦》一篇,可由你寨中长老传至宁州府宏学馆,过时不候。”
“敢问老先生任何称呼?”
“此人刘歆,字子骏,是王相国门下屈指可数的正直之士,他在天文历法学、史学、诗词等刘歆方面都堪称大家。单从学术角度说,孔子以后的最大人物是刘歆。”
儒生模样的男子来到旁边,深深的看了眼刚刚站起来的老季,接着道:“被他看中也真是难得,明年春试还没有愿意举荐你的保人吧?按他的话作吧。”说完,也不等老季反应,马上捂着鼻子又进屋去了。
“公子,”小昭忍着笑意跑过来,“他进来时候,被金蹄叼住,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他就开始对金蹄进行催眠了。”见老季看着地上的染料桶,又补充道:“金蹄快要睡过去之前就拉着他使劲儿乱蹬,然后就那样了。”
“快去把金蹄弄醒吧。还有客人呢。”老季看着金蹄别扭的睡姿,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直觉告诉他,金蹄反对的事情一定有什么蹊跷。
“小子季韵,还未知恩人名讳?”重新再次落座,老季恭声道。
“不敢当,举手之劳而已。别人都称呼我为南翁,姓名已经不记得了。”
见南翁并不愿细说,老季也不再问,只是心中疑惑他的年龄。
“小子有些疑惑,还望南翁前辈告知。”
“说来无妨。”
“前辈与那刘歆先生可是旧交,为何肯定小子我会按照他的话去做?“老季略作沉吟,道。
“哈哈,我还道是什么问题,你对《论秦》一题还有顾虑不成?“南翁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笑起来。
“呵呵……让前辈笑话了,秦史小子虽然略知一二,但是却不精通。”老季这倒是实话,虽然他因为家族背负的特殊使命,曾经特意研究过所有讲述秦朝历史的书籍,也看过诸多野史改变的影视节目。但是哪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史记》一书作为后世人了解战国后期秦国历史的唯一蓝本,成书于公元前九十九年,距离秦统一六国的公元前二百二十一年整整差了有一百二十年。这本书本身能够提供的信息就非常不完成。司马迁对秦始皇统一六国如此重要的事件仅仅是一笔带过。
至于春秋末年到战国初年的华夏历史,根本就是彻底的空白。记述春秋时代历史的是有两本书,《春秋》一书讲述内容结束在公园前四百七十九年;《国语》讲述的内容终结于勾践这个人物的故事,在公元前四百七十三年;有记载的战国时代历史,起点是《资治通鉴》中提到的三家分晋,在公元前四百零三年。期间六七十年的历史,完全无据可查。
看到老季的窘态,南翁颇为诧异,皱了皱眉头,考问道:“那你来回答我,嬴政此人你如何评价?“
老季闻言,暗暗叫苦。他心里对此也是一堆的疑问啊!只好硬着头皮背起《过秦论》:“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俯首系颈,委命下吏……”
看见南翁不住摇头,竟有不悦之色,老季随即停止了背诵,恭声道。
“只是小子读过的一本杂书所写,不敢完全苟同。秦史小子知道不多,却又众多疑惑,望前辈能够解答。”
南翁沉默片刻,道“我只能告诉你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至于如何评判,还需你自己思考。”
老季心中一惊!这前辈竟称了解其中的史实!
“嬴政九年,在甬城举办成人大典,嫪毐却在此时于咸阳哗变。虽然贵为长信侯,嫪毐并无兵权,他针对的到底是什么人呢?此时嬴政、吕不韦等重要人物均在甬城。”
“我问你,嬴政怎么处理此事的?”
“车裂嫪毐,杀二子,软禁赵姬,罢黜吕不韦。”老季想了很久,小声的说。
“他们都是赵国人……”少年小峥刚刚想插话,却见南翁看了他一眼,不再敢说话,只是老老实实的坐着。
老季恍然,又问道:“陈胜、吴广两人揭竿而起,他们打着恢复楚国的旗号,高举楚将项燕的名义很好理解,那为何同时还要打着嬴政之子扶苏的名义呢?另外,公子扶苏接到佞臣赵高的矫诏,为何毫不怀疑其真伪而直接自刎呢?”
听到这些,小峥却明显表现的有些不自然,板起了小脸。
“我再问你,扶苏之母是何人?”
“郑妃。”老季不假思索的道
“郑妃?”南翁疑惑的看着老季,“郑皇后为何在你口中成了郑妃?”
“啊?”老季闻听此话,心里砰砰乱跳。秦始皇在任何历史记载中都没有被提及过有立皇后一说,千百年来这一谜题让无数史学家苦恼。
“你可知昌平君与郑皇后的关系么?”小峥也疑惑的质问道。
老季沉默思考良久,记忆中大多数的学者研究出来的结果一再说明,郑妃应该是郑国人啊。但是想到胡亥的母亲秦姬也不是秦国人,他慢慢抬起头来,小心的问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郑皇后和宣太后、华阳夫人一样,是楚国的公主吧?”
“你怎会连这样的常识都不知道?”小峥有些激动。
老季心中暗暗叫苦,这哪儿时常识啊,明明是千古之谜啊!不过想到自己能就此揭开谜底,却也是无比的自豪。他用左手使劲按着自己的两个太阳穴,尽量思索着头脑中一切和秦国有关的内容。
南翁见状,微笑着示意小峥禁声,静静的等待。
“前辈,我个人认为,嬴政此人一生最大的成就是统一六国,其原因在于他的远见。七国之中,只有他一个人看透了贵族的利益游戏!”
……
两日后,老爷子的家中
老季恭敬的将六卷厚重的竹简搬到老爷子的桌子上,小心的摆放整齐,道:
“爷爷,我的策论完成了。这竹简太麻烦了,咱就没有什么轻便一点的纸张么?”老季一屁股坐在窗前的软榻上,脱口而出?
“纸张?……丝绸太贵重了些,虽然还不是用不起,但是这样的策论还用不着糟蹋那好东西。”老爷子微微一愣,以为是老季口误,也没有在意,继续道:
“你与小昭明天跟森德他们一起去趟古严关吧,有她父亲的线索了。”老爷子的声音忽然变的有些模糊,他长长叹了口气,“先别和小昭说,恐怕凶多吉少啊!”
“恩,爷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