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岚仔细观察了一下徐旺山，他步履很稳，不像喝了酒的样子，满面愁容，应该没犯病。
徐旺山走过来坐在梳妆台邻近的沙发上，长腿优雅地叠起，懒洋洋地扭过头，淡然抬起眼眸道：“可岚，给我倒杯茶。”温润的眸子平和如水，像一个慈父，而不是平常的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林可岚放下梳子站起来，去泡了杯碧螺春双手递给他。徐旺山接过茶杯抿了一口，一挑眉梢问道：“可岚，查黄力的事进展如何？”
林可岚仍旧坐回去梳着头发，秀眉微拢道：“干爹，那黄力最近一直没再出现，找他，好比大海捞针，好像这个人一般情况下不轻易出来。您别着急，总会有进展的，这需要我们的耐心。”宽慰的话这么说出去，其实她自己内心的焦躁一点不亚于徐旺山。
对于黄力那次夜里出现，却因李智辉跟马觉打架而惊走的事，她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徐旺山面色忧郁，低头又抿了一口热茶，叹道：“可岚，我真的很担心雪儿，这么多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生活在怎样一种环境里？甚至，她是不是还活着，我都不敢说。”徐旺山的声音有些阻塞，深遂的眼睛里有些湿意。
林可岚的梳子在头上滞了一下，她的呼吸也有些不畅。这么极端的情况，但愿但愿，不要让它发生，但愿林雪儿还活得好好的，但愿那个吴润龙还有点人性。她心里不住地祈愿着，寻找黄力的心愿更迫切了。可是现在有力都无处使，该向哪里下手好呢？
迎面撞上他的目光
“可岚，我想了一下，还是让我来派人去找吧？你把上次他出现的地址详细讲给我听，我派几个人暗中打听，也许能找出他来。”
林可岚思索了一会儿，她的心也急，恨不得马上找出黄力来，总守着黄海华家也不是办法，因此点头道：“好吧干爹，但我有个要求，尽量派少点人，那地方本身偏僻，人也不多，一下子多出很多陌生人肯定会打草惊蛇。还有，派出去的人要低调些才好，不要引起人家的注意。”
“嗯，你说的有道理。李智辉那边如果有什么新情况你也及时告诉我。”他睨紧她。
“好的。”林可岚爽快地答。
“李智辉有没有欺负过你？如果这小子敢给你气受，你告诉我，干爹替你出头。”他严肃的表情说明这不是一个玩笑话，而是很认真的。
“干爹放心，他对我很好。”一个把你看得比命还重的人，你能说他对你不够好吗？
徐旺山哼了一声，低头喝茶，邪魅的眸缓缓眯紧，掩着那里不为人所知的情绪。
再次抬起头来时，徐旺山看着正梳头的林可岚的后背，她身着白底蓝花的棉质宽松睡衣，一下一下优雅梳理着黑色发丝，看起来就透着那么一股子吸引人的温柔气息。
他入神地看了一会儿，眼眸有那么一瞬的深邃迷离，忽然话锋一转：“可岚，马觉是怎么回事？你跟含琳怎么因为马觉起了争执？”
林可岚拿着梳子的手缓缓下落，神情有几分尴尬，她从镜子中瞄了徐旺山一眼，嘴角僵硬地扯了扯：“含琳姐以为我勾引马觉，干爹，如果我说我没有，你相信吗？”
徐旺山从镜子中辨析地看向她的脸，两秒钟左右，他点点头：“我相信你。不过也不要怪含琳爱吃醋，希望你能拿捏好跟马觉的关系，我想这男孩子恐怕是爱上你了。唉，男孩子要不爱上你也难。”
林可岚蹙了蹙眉，眸中一抹复杂转瞬即逝，红了脸垂下头，玩弄着手里的梳子。
徐旺山左手食指摸着鼻梁沉吟了一下，似乎有话很难说出口，只是望着林可岚。林可岚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她被望得发毛，终于忍不住开口：“干爹，你还有话对我说吗？”
徐旺山敛下双眸，一片暗色基调敛住了眸底的风景，顿了一下，再抬起头来，“嗯，可岚，你是不是认为我是个无情的男人？抛下了结发妻子，让女儿憎恨，而且，还，还追求别的女人。”他问得有些腼腆，麦色的脸上甚至有些泛红。
林可岚低下头来一根一根清理着梳子上缠绕的发丝，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站起来，把清理下来的头发缠绕到左中指上，再去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干爹，喝咖啡吗？”她站在咖啡壶边问。
徐旺山幽深的眸子直视着她，随着她移动，见她发问，勉强笑了一下：“不喝。可岚，我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林可岚坐回梳妆台前，擎着咖啡杯慢慢啜了一口，一缕黑发从额前滑落到脸上。敛却的眸光，看不清情绪。
她谨慎地选择着用语，秀眉微拢道：“干爹，其实我觉得，章阿姨蛮可怜的，我很同情她。感情这东西，就像这缠缠绕绕的发丝，纠缠在心间，你很难理清它。”
“纠缠于其中的人，每个人都痛。你对林雪儿的用情不可谓不深，章阿姨于你，恐怕比你对林雪儿更难以割舍，关键是，她爱自己的老公，天经地义，所以受感情的折磨对她来说更不公平。”
徐旺山的精眸，闪烁出一道犀利的锋芒，长长地叹了口气，背往后靠边，眸光调开，头往上望着天花板，喃喃道：“是的，她是很可怜，但是我没办法左右自己的感情，我爱上了雪儿，深深地爱着她。我也没办法做到像别的男人那样可以一情多用，左拥右抱。所以，即使我觉得淑婷可怜，我也无能为力了，我没有多余的情感可以给她。”
林可岚还是低着头，眸中闪烁着的复杂，层层叠叠。嘴衔着咖啡杯不作声，她不知道怎么作声，头脑很清楚，想不明白究竟是谁的错。徐旺山看起来也不快乐。
徐旺山眼睛还是斜望上方，不知看到了哪里去，意识朦胧的样子。
良久，他又道：“雪儿的出走对我打击太大，我觉得自己的精神都出了问题。一方面，我恨她无情无义，另一方面，又担心她是被人绑架，不知受了多少苦。有时做梦，都梦见她孤苦无助地在一个又黑暗又潮湿的地方被人绑着，满身伤痕，眼睛定定地望着我，喃喃地对我说：“旺山，救我”这样我就会被吓醒，出一身冷汗。”
“每当此时，我的心都像被猫抓了一般，我急啊，可我又毫无办法，这种滋味形同炼狱。一个人哪能经受得起长久的这样的心灵折磨？我于是就会出现幻觉。”徐旺山的脸色即刻变得有些阴沉。
林可岚非常同情地听着，这种长年累月的折磨当真是常人难以承受的，外表强悍的徐旺山，其实他的内心无比脆弱。林可岚心中起了怜惜之心。徐旺山并没有从抛弃妻子结纳新欢中获得幸福，反而收获了无穷的悲苦。也许要怪就该怪上天弄人，不该在错误的时间让那个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自己身边。
徐旺山接着说：“尤其是你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的头脑受到的打击胜过雷击，你不知道对我的冲击有多大。一度我的神经混乱了，我以为林雪儿回来了，又或者，我以为我又回到我们相处的过去，而这近二十年的时光没有过去。我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年代，这种混乱的感觉真糟，甚至也影响到了你。”
“当我混乱的时候，我可能侵犯了你，现在我向你正式道歉，包括上次！而且我还对淑婷母女发了火，她们是无辜的受害者，你也是。”
他的面部表情格外真诚，林可岚说不出的开心，原来如此！她也为徐旺山肯降尊纡贵而欣喜，如果是这样，什么心结都可以打开。
徐旺山坐直了对着倚着梳妆台的林可岚，微有些尴尬地说：“还有一点，由于你长得跟林雪儿几乎一样，所以，只要我能在你身边我就会安心很多，就好像雪儿还在一样，让我的心不那么空落。所以我强留你在身边，所以我还对林智辉对你的亲近而愤怒。”
“虽然我现在向你道歉了，不过我还不能放你走，再给我一年的时间，让我慢慢习惯你是可岚，不是雪儿，我就放你跟李智辉合好，你不会怨恨我吧？”他一脸歉然。
“干爹，听了你这些话我还怎么会怨恨你呢？如果你要再等一年，我等就是。我们的目标都是尽快找到林雪儿，不管找不找得到她，你都是我爸爸。”
“我还有一句话，感情虽然缠缠绕绕，难以厘清，不过有些不必要的，比如掉落在梳子上的头发，还是可以把它剥离下来，缠绕指上，再丢进垃圾桶的。不要舍不得，因为它们没有长在头皮上，就是多余的，不必要的，不要让它再缠绕自己，早丢早轻松。”
这样说，林雪儿如果知道了，该不会怪她吧？可岚认为林雪儿不会希望破坏人家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