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瑞雪意识模糊,疼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喉咙里滚动两下,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从朱红的唇瓣儿间泄露出轻微的呻吟声。
她以为眼前穿着喜服的人是幻觉。毕竟滕燕赐方才还在前厅应付宾客,如何能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罗瑞雪有些哭笑不得,被亲生父母狠心拿来做活祭品还钱,稀里糊涂的穿进了狗血里,如今又要稀里糊涂的死掉了。
会不会一睁眼,又回到了棺材里……
罗瑞雪心口有些莫名的发疼,手不自觉紧紧抓着眼前的人的衣袖,那是一片喜庆的大红色,和她淌出来的血一样,自从她成为炮灰路人甲以来,对自己最好的,三番两次帮了自己的,反而是这个根本没希望沾上关系的滕燕赐。
在这种时候。罗瑞雪已经忘了自己是个“瞎子”,竟紧紧盯着滕燕赐,有些舍不得。
滕燕赐一身亮眼的大红喜服,突然出现在喜房里,将浑身带血的罗瑞雪的抱在怀中,漆黑的眼眸仿佛深不见底的幽谭,淡漠的脸上露出一丝阴森的狠意,目光扫过房间里的刺客们。
刺客们顿时有一种后背发凉的感觉,滕燕赐耐武将出身,年幼的时候就跟着先皇南征北战。为先皇挡过冷箭,救驾立功,出生入死,每次出入沙场都犹如没命的修罗一般,有人赞他一声铁将军,也有人骂他杀人如麻,不管是谁都知道滕王爷是个冷面冷心的王爷,这是不假的。
如今众刺客一见,顿时吓得有些腿软,滕燕赐分明就没有动一下,他们却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压迫感。
滕燕赐不再看他们,只是开口。沉着声音说道:“一个不留。”
“是。”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后背响起,众刺客一惊,他们竟然没有发现后背还站了一个人,只见那人不到二十岁的年纪,非常年轻,眉目间却英气逼人。带着一股老实的劲头,手中一把长刀,手起刀落……
“啊!”
采岚躲在喜床里面,眼睁睁看着一颗头颅飞了过来,“嘭”的一声落在床榻上,砸出一片血花儿。
采岚大叫一声,只感觉一股血水溅在脸上,她顿时傻了,短促的尖声之后就张着大嘴,急促的呼吸起来,然后嘤咛了一声,就娇柔的晕倒了下来,撞到了床柱子,从床上翻了下来,“啪”的一声狠狠掉在地上。
刺客一行六个人,那年轻人刀一抬,瞬间三颗脑袋已经落了地,刺客们不敢恋战,却不要命的抓起掉在地上的采岚,喊道:“撤!撤!快走!”
年轻人身形微动,将两个人拦住,那提着采岚的刺客却趁着这个当口突然纵身一扑,扑出喜房,几个起落翻身,猛地翻出围墙去。
眼看着刺客就要翻出围墙,年轻人沉肩提肘,一只暗青子“嗖”的打出,正打在刺客的右腿膝弯,刺客惨叫一声,落在围墙顶上,却拼死提住采岚,纵身跑远。
这边是声音很大,已经惊扰了王府的侍卫,等侍卫来到的时候,刺客死的死,逃的逃,年轻人揪住一个侍卫,说道:“快找大夫!”
侍卫不明所以,但是看着一地的血也不敢怠慢,说道:“是,郎大人!”
郎缨吩咐侍卫找大夫,这才回了喜房去,罗瑞雪已经疼的昏迷过去,她只是个女儿家家的,身子骨又弱,怎么能禁得住这样一刀。
滕燕赐已经将她放平,压住罗瑞雪手上的肩头止血,郎缨走进来,他没有抬头,只是冷声说道:“本王说过一个不留。”
郎缨跪在地上,说道:“爷……可是那个刺客的武功路数并不像其他刺客,不是简单的绿林草莽,有些……有些像大内的路数。”
滕燕赐深吸了一口气,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罗瑞雪惨白的脸颊,他也知道那个刺客绝对有异样,如果当场处决绝对抓不到幕后之人,不如放长线钓大鱼,然而方才滕燕赐却已怒火攻心。
滕燕赐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久到他已经忘了,自己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怒哀乐,他有权,有势,有名,甚至有兵,要什么有什么,但对一切看得都很淡,心中早就没有波澜,好似一滩永远不会波动的死水。
但在看到罗瑞雪受伤的一霎那,滕燕赐这个见惯了流血的人,竟然心头一紧。
滕燕赐没有说话,郎缨跪着没起来,垂着头,说道:“属下自作主张,请王爷责罚。”
正这个时候,大夫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他是见过大场面的大夫了,毕竟在王府里供职,但是一进门还是被吓了一跳,满地都是血,新房里一片狼藉,最可怕的是,新娘子一脸的惨白,肩头一片血红……
大夫赶紧过来,让小童拿参片过来,放在罗瑞雪舌下含着调元气,然后拿小剪子将伤口旁边的布料剪开,赶紧清理止血。
所幸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虽然伤的深,但是没有伤筋动骨,只需要好好静养就能复原。
罗瑞雪吊着一口气,总是在似昏迷又清醒的状态,这种感觉糟糕极了,肩膀的疼痛让她冷汗直流,嘴里塞进来什么东西,不仅苦,还带着一股土腥味儿,让她舌头发麻,但是她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大夫给她肩头止血的时候,罗瑞雪感觉总是有人握着自己的手,很大的手掌,很硬,就像那个人一样,总是一副冷硬的面孔,手心里还带着磨人的茧子,但是他的掌心很温暖,让罗瑞雪总是吊着一口气,舍不得松手。
等血止住的时候,不止是大夫,就连滕燕赐,也微微吐出一口气来。
罗瑞雪脸上全是汗,白皙滑腻的额头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汗珠儿,鬓角已经湿透了,染湿了头发,贴在面颊上。
滕燕赐小心的将罗瑞雪面颊上的头发,轻轻的顺在她耳后,放轻了声音,说道:“睡罢,醒了就不疼了。”
罗瑞雪感受着那只大手顺着自己的面颊抚摸,竟然有一种被蛊惑的感觉,眼皮子很重,渐渐支撑不住,闭眼睡了过去。
罗瑞雪睡实之后,滕燕赐才吩咐人把旁边的房间打扫干净,然后小心翼翼的,亲自将罗瑞雪抱起来,步伐很稳,半点儿也不颠簸的将罗瑞雪抱到了隔壁的房间,放在床上,避开伤口盖上被子。
郎缨在一旁看着,不禁心里有些唏嘘,方才王爷抱着王妃小心翼翼的那几步,不识货的人定然看不出什么,但是郎缨不同。他的父亲是滕燕赐麾下的一员猛将,在沙场捐躯之后,郎缨那时候还不到十岁,父亲一死,就被家里的叔叔伯伯挤兑,最后赶出了家门,还是滕王爷把他捡回了仿佛,让他习武功,进军营,上沙场。
郎缨的功夫绝对是一流的好手,自然看得出来,方才滕燕赐那几步可是大有来头,是最厉害的轻身功夫。
滕燕赐坐在床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轻声说道:“既然你准备放长线,现在就去钓大鱼。”
郎缨也轻声应了一下,说道:“爷,那卑职现在就去。”
他说完,立刻出门走了,不忘了轻轻把门带上。
他前脚刚走,后脚又有人来了,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燕明铎。
燕明铎一过来就是大仗势,说道:“皇叔,瑞雪怎么样了?”
滕燕赐听他说“瑞雪”,顿时皱了皱眉,燕明铎说罢了也觉得一时口误,只听滕燕赐说道:“谢陛下关心,贱内已经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有些疲惫,需要静养。”
燕明铎的目光不禁锁在床榻上的罗瑞雪脸上,苍白的脸色,唇瓣儿上涂着殷红的蜜色,整个人显得病态的羸弱,这种柔弱的感觉看在燕明铎严重,竟然生出一股别样的美感,想要将罗瑞雪抢过来据为己有。
燕明铎眼眸沉了沉,他听了太后的意见,让宫里的心腹侍卫带着一帮子绿林死士过来劫走罗瑞雪,虽然不能长期的占有罗瑞雪,但是如果可以享受片刻的欢愉也好,而且还可以扳倒滕燕赐,何乐不为!
可是燕明铎没想到竟然失败了,滕燕赐竟然在喜宴上突然消失了,罗瑞雪受了伤,还好端端的躺在滕燕赐的床上。
燕明铎心里的邪火迅猛的烧着,如果那帮子刺客将罗瑞雪成功抢出来该多好,再不济,也该一刀彻底杀了罗瑞雪,这样的话,他得不到,滕燕赐也得不到。
而现在却是这样!
燕明铎克制着心中的火气,说道:“即使这样,那朕就不打扰瑞雪休息了,朕先回宫去了。”
滕燕赐只是行了一个礼,说道:“恕臣不能远送。”
燕明铎嘴里说着,“小叔,不要和朕讲究这些规矩。”
但是心里头却不是这么想的,转过身去,瞬间冷下脸,冷哼着就走出了房间,命令侍卫起驾回宫。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滕燕赐仍然坐在床榻边,眼睛看着双目紧闭的罗瑞雪。
春禾放轻脚步走进来,将托盘放在桌上,轻声说道:“爷,晚膳好了,传膳罢。”
滕燕赐没有说话,春禾叹息了一声。
就在春禾准备回身退出去的时候,坐在床榻边上的滕燕赐却突然站了起来,吓了春禾一跳。
春禾一回头,就见一直昏睡不醒的少奶奶,眼睛竟然眨了眨,头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牵到了伤口,嘴里不自觉“嘶”了一声。
滕燕赐站起身来,伸手想去扶她,却突然收回手,将眸色中引录出来的关切收起,换上一副冷漠申请,对春禾说道:“少奶奶醒了,伺候好少奶奶。”
他说完,脚步很快,似乎带着风,已经出了门,很快不见踪影了。
春禾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王爷的意思,少奶奶昏迷了一天一夜,王爷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早上早朝都不曾去,如今少奶奶真的醒了,王爷却突然离开了,真真儿的好奇怪。
春禾也不敢怠慢,赶紧上前去,轻声说道:“少奶奶?少奶奶您醒了吗?”
罗瑞雪感觉到耳边有声音,肩膀生疼,一动就牵扯到了伤口,好像在提示着她,她并没有被戳一刀就又回到棺材里,而是大难不死,后福这种东西,就不知道有没有了……
罗瑞雪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一个穿着翠绿衣裳的小丫头,罗瑞雪下意识的说道:“春禾?”
春禾怔愣道:“哎,少奶奶,是奴婢!少奶奶,您怎么知道是奴婢?”
春禾这样一说,罗瑞雪心头一颤,自己挨了一刀,在鬼门关前遛了遛,就险些忘记了,罗瑞雪可是个瞎子!
罗瑞雪忍着痛,赶紧将目光放空,虚弱的说道:“我听像你的声音。”
春禾也不疑有他,说道:“少奶奶,您感觉哪里不舒服,奴婢叫大夫来?渴不渴?饿不饿?要喝水吗?小厨房里一直用小火儿温着粥,是王爷吩咐的,怕少奶奶醒了肚子饿。”
罗瑞雪听她连珠炮一样的问,不禁有些想笑,又听她说“王爷”,禁不住想起了一身喜袍的滕燕赐……
春禾扶着罗瑞雪喝了水,罗瑞雪又吃了些软烂的粥,才渐渐觉得浑身有了劲儿,这是真的活过来了。
她终究是失血过多,坐了没多会儿,就又躺下来,说道:“春禾,王爷呢?”
春禾笑道:“少奶奶一醒了就想王爷了?”
她也不敢真的打趣罗瑞雪,毕竟主仆有别,继续说道:“少奶奶您不知道,您昏迷了一天一夜,王爷第二天早上都没有上朝,一直守着少奶奶,也不曾传膳,就坐在这儿看着少奶奶呢!不过……不过刚王爷有急事儿出去了,想必一会子就过来,少奶奶若是急着想见王爷,奴婢这就去请。”
罗瑞雪听她说滕燕赐一直守着自己,有点半信不信,自个儿是什么斤两,她心里有成算,滕燕赐心中还有个白月光,如何会一直守着自己,八成是春禾捡好听的说罢了。
罗瑞雪说道:“不用,我只是随口一问。”
春禾说道:“哎,少奶奶,您赶紧休息罢,养足了精神,大夫说您要多将养才行,还要多补补身子,等少奶奶有精神了,奴婢让厨房做些补身子的药膳来。”
罗瑞雪不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不知道为何,她一闭上眼金,似乎就能看到滕燕赐那一身红色喜袍的样子,确实是英俊迷人的。
罗瑞雪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春禾见她醒了,赶紧凑过来。
罗瑞雪说道:“春禾,我睡了几个时辰?”
春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少奶奶,您又睡了一个对头儿,不是几个时辰而已了。”
罗瑞雪一怔,原来已经是第二天了,竟然又睡了一整天。
罗瑞雪恢复的挺好,伤口已经基本长上了,不想昨天醒来那般虚弱,胃口也好了,春禾吩咐厨房传膳,一边说道:“少奶奶睡得时候,王爷又来了,方才刚走。”
罗瑞雪只是听听,不再说话。
午膳很快就布好了,王府的膳食果然与别家不同,一切都精致异常,全是些滋补有软烂的菜品,而且清淡不寡淡。
罗瑞雪刚用了膳,就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是来探病的,为什么不能进去?我可是王爷的侄女儿!你们这些奴才,拦着我做什么?让开,快点让开!若是惹怒了我,我就去老太太面前告状,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罗瑞雪皱了皱眉,说道:“这是什么人?”
春禾吐了吐舌头,说道:“是滕家旁支的小姐,唤作马千柔,算起来是王爷的外侄女儿,老祖宗特别爱见,总是接到王府里头住……少奶奶,您多担待着些,虽然马小姐说白了是个外家小姐,可是老太太心疼着,是个贴心的棉袄儿,不太好招惹,平日里马小姐在府上作威作福,下人们就只能挨着。”
罗瑞雪笑了笑,马千柔这个名字,她还是有些印象的,一个炮灰路人甲而已,和自己差不多,是来烘托女主善良美好的存在。
在书中这个马千柔可谓是无脑输出的典范,作死作的一把好手,滕王府的老祖宗是滕燕赐的奶奶,已经八十高龄,身子骨健朗,喜欢宠着小辈儿,马千柔在老祖宗面前总是装乖,只在下人面前作威作福,不过最后这个无脑输出竟把疼爱她的老太太给活活气死了!
罗瑞雪心想着,滕王爷虽然不是自己的良人,但是好歹帮自己摆脱了滕翰哲这个渣男,总该回报一下他才是,滕燕赐是个孝顺的主儿,滕燕赐的父亲去世得早,母亲软弱无能,是老太太在最困难的时候将滕燕赐带大的,滕燕赐对老太太感情很重。
只不过老太太年纪大了,就开始有些糊涂,溺爱小辈,这些也不是大过失,若是真的被活活气死,那也未尝太凄惨了些。
罗瑞雪想帮一帮滕燕赐,最起码不能让无脑输出的马千柔把老太太给气死。
外面儿的丫鬟小厮怎么敌得过马千柔的刁蛮,就听“啪”的一声,似乎是吓人挨了马千柔的耳光,马千柔还骂道:“该死的贱丫头!赶紧死开,小姐我去见见你们少奶奶,就像我要害她一般!”
罗瑞雪稳稳当当的坐在屋里头儿,抬手示意春禾去开门。
马千柔还在外面大叫大嚷,春禾“吱呀”一声就打开了门,说道:“表小姐,少奶奶请您进去。”
马千柔没想到春禾竟然在这里,春禾是跟在滕燕赐身边伺候的大丫头,一直是很得力的,而且人很本分,不会成天想着怎么去爬王爷的床,一直被滕燕赐留着,马千柔想做滕燕赐的嫡夫人,这连瞎子都知道,所以特别不待见春禾,觉得春禾是活脱脱的狐媚子。
马千柔嗤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小狐媚子来伺候大狐媚子了?”
春禾心里也气,却不好和表小姐顶撞,只当没听见。
马千柔施施然的走进去,也不说话,直接在桌边儿上坐下来,然后特别有兴致的打量起罗瑞雪,罗瑞雪当然知道她在看自己,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马千柔还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嘴巴笑的差点飞起来,那表情分明写着“果然是瞎子”。
罗瑞雪将一切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
马千柔笑道:“你就是罗瑞雪吗?”
春禾说道:“表小姐,这就是少奶奶。”
马千柔瞪起眼睛,说道:“我问你了吗!”
她说着,就要扬起手来打春禾,春禾也不敢躲,只是马千柔的手刚抬起来,却没有罗瑞雪动作快,罗瑞雪灵机一动,将桌上还没有撤掉的热粥抬手一掀。
虽然罗瑞雪已经用过了膳,但是粥是一只用小火儿温着的,就怕吃了太冷,膈应着胃,粥很粘稠,上面一层粥油,下面被包着一只是滚烫的,罗瑞雪一下掀翻了,全都扣在马千柔身上。
马千柔的胳膊高高扬起,露着一大片肉,热粥直接翻在上面,顿时疼得她“啊呀!”一阵凄惨大叫。
罗瑞雪却像受惊似的,眼睛茫然的来回扫,说道:“怎么了?春禾,表小姐怎么了?我方才是不是不小心碰翻了东西,碰翻了什么?对不住呢,我眼睛瞧不见东西,是不是碰到了表小姐?”
马千柔的胳膊立刻红了一片,热粥太粘稠,慌乱中擦都擦不掉,外面儿的丫头见了也不进来帮忙,全都做鸟兽散尽,当做看不见,毕竟平日里被欺负的狠了,才不会自找没趣,只当看乐和解气。
等马千柔手忙脚乱的自己擦掉胳膊上的热粥,手臂上已经红肿了一片,顿时烫出一堆的水泡!
马千柔又听罗瑞雪说的极为无辜,跺脚大骂道:“你这个死瞎子!你!你敢烫我!你敢烫我!你你这个死瞎子!我的手上烫的都是泡!你赔得起吗!你这个死瞎子!”
罗瑞雪装作惊讶,说道:“什么?烫到表小姐了?春禾,快去请大夫来给表小姐看看,别烫坏了。”
马千柔看着她无辜的样子就来气,喊道:“你这个贱人!你装什么无辜,你分明就是故意烫我!你这个瞎眼的贱人!”
罗瑞雪见她被气得跳脚,就觉得好笑,心里顿时畅快不少,想必马小姐还不曾被别人这样气过。
马千柔越骂越气,心里不甘心,搞起桌上的空茶杯就准备扔过去,春禾惊得大叫一声:“啊呀,少奶奶小心!”
罗瑞雪看的清楚,本身想躲,可是脑子反应的过来,身体反应不过来,肩膀有受了伤,有些力不从心。
就在这个时候,罗瑞雪但觉腰身一紧,身子顿时歪向一边,靠上了一个温热硬实的东西,随即就听“喀拉、啪!”的脆响。
春禾惊诧的说道:“王爷?!”
只见滕燕赐已经不知何时进来,一手揽着罗瑞雪的腰,另一手用袖子将茶杯挡下来,茶杯被甩在马千柔的脚边,已经没了全尸,一地的脆片,碎片迸溅了老高,崩了马千柔一身,吓得她不得了,罗瑞雪却一点儿也没感觉到有碎片迸溅,全数被滕燕赐的宽袖挡了去。
马千柔看到滕燕赐,又是欣喜,又是害羞,却见他温柔的搂着罗瑞雪,心中顿时又是气恼,又是委屈,说道:“燕赐哥哥!你怎么护着那个瞎子!你看那个瞎子将我烫的!燕赐哥哥……”
燕赐哥哥……
马千柔的辈分比滕燕赐小,滕燕赐虽然只有三十岁,但是在族里头辈分高,马千柔算起来是滕燕赐的外家侄女儿,但是倘或马千柔叫滕燕赐小叔,那岂不是一辈子只能认他做长辈了?所以马千柔是不肯叫小叔的,一逮着机会就娇滴滴的喊燕赐哥哥。
这个罗瑞雪是有所准备的,书里也明确写着,马千柔喜欢这么肉麻的叫滕燕赐,但是乍一听到还真是不太适应,简直抖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滕燕赐脸上冷淡,扫了马千柔一眼,喝道:“住口。”
马千柔吓了一跳,呜咽的说道:“燕赐哥哥,你竟然吼我,我……柔儿要告诉老祖宗去!是她用滚烫的热粥泼我!我受了伤,还这么的委屈,你……你竟然为了一个瞎子吼我!”
滕燕赐寒声道:“罗瑞雪是我的结发妻子,你若想在府上住一日,就该道一声少奶奶,若是不觉着委屈,大可以现在离开。”
马千柔瞪着一双牛卵子一般的眼睛,震惊的瞪着罗瑞雪,好像要吃人似的。
罗瑞雪也感觉委屈啊,明明是滕燕赐说的话,自己一句都没吭声儿呢,怎么反倒瞪自己,冤有头债有主啊!
马千柔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掉头冲出去,一边冲,一边哭道:“我去找老祖宗去!你们都滚开!滚开!”
罗瑞雪此时还靠在滕燕赐怀里,鼻息间是滕燕赐衣衫上的熏香味道,淡淡的,很悠远,让她有些失神,从刚才开始,滕燕赐放在她腰上的手,就没有拿开的意思,一直轻轻搂着她,罗瑞雪当真是特别不自在。
“咳。”
罗瑞雪咳嗽了一声,想着怎么开口让王爷把手拿来?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滕燕赐说道:“着凉了么,一会儿让春禾叫大夫来看看,别叫咳嗽牵动了伤口。”
罗瑞雪:“……”
滕王爷说话还是那样冷淡,声音略微低沉,带着沙哑的磁性,说着这样带有关心兴致的话语,罗瑞雪顿时有一种……自己没睡醒的感觉。
春禾倒是脆生生的答应下来,说道:“哎,奴婢知道了,奴婢现在就去。”
“等等。”
罗瑞雪赶紧出声拦住她,说道:“不忙去,我只是方才嗓子有些干,现下已经好了。”
她说完,怕滕燕赐还让春禾去叫大夫,赶紧说道:“王爷,表小姐这样跑出去,会不会……若不然,王爷还是去哄哄表小姐罢?”
滕燕赐看了她一眼,罗瑞雪心头一颤,赶紧装作眼盲,恐怕被看出破绽。
滕燕赐只是扫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去,说道:“我为什么要去哄她?”
罗瑞雪本身说的也不是真心话,装贤良谁不会,滕燕赐这么明显的拒绝了,到让罗瑞雪心里有些小得意。
没有一会儿功夫,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丫头款款走了进来,站在门边儿上,说话行事非常规矩,说道:“王爷,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老夫人还说了,少奶奶进门已经好些天了,都不曾来给长辈敬茶,也请少奶奶过去一趟。”
罗瑞雪心想着,这么快就请了救兵,老夫人的动作也是够麻利的,自己是想帮着老夫人不被气死的,但是如今看来,老夫人还是一心觉得马千柔是好人,恐怕觉得自己这个孙媳妇儿不够贤良了。
滕燕赐说道:“一会就到。”
丫头行了礼,应了一声,这才规规矩矩的退了出去。
滕燕赐说道:“给少奶奶换身体面的衣服,一会儿去前厅敬茶。”
春禾应道:“是。”
随即扶着罗瑞雪进了内间儿,拿出一件儿水蓝色的裙衫来,那裙衫做工精细,一看料子就是好货,上面的花式更是巧夺天工,连丝线都与别家不同。
春禾伺候着罗瑞雪将衣裳换上,因着罗瑞雪肩膀有伤,所以春禾格外小心,费了不少时间,等少奶奶换好了衣服,她已经一头大汗了。
罗瑞雪从里间儿走出来的时候,滕燕赐需要承认,确实眼前一亮,这女子样貌不俗,有天生带着一股贵气,举手投足见云轻云淡般端庄优雅,陪着水蓝色的裙衫,更显得脱俗忘尘,平日里说话温温柔柔,偶尔却露出一些小狡黠的笑意,好似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双目虽盲,却透着一股灵气,让人见了不由得心头一颤。
老夫人让孙媳妇儿来敬茶,早早就坐在前厅里,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马千柔更是委屈,趴在老夫人的大椅前不停的哭。
马千柔说道:“老夫人,那罗瑞雪定是欺负您老了,不把您当做一回事儿!不然怎么还不过来,摆明了是懈怠您!”
老夫人听着也觉得是这样,心里有火儿,她是极为重规矩的,方才马千柔哭着跑过来告状,说新娘子给她难看,还故意伤她,老夫人一瞧,马千柔白生生儿的胳膊上全是水泡,顿时就心疼了,马千柔还会盖大帽子,说罗瑞雪是不把滕家放在眼里,人家是丞相府出来的,拿自己做下马威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踩在老夫人头上了。
老夫人哪能不气,不过马千柔止不住的哭,还多半是干嚎,老夫人年纪大了,就算身子硬朗,也难免有些头疼耳鸣,耳朵里“嗡嗡”的全是马千柔的哭号声,简直能震聋了!
老夫人没好气的说道:“行了!别哭了,哭什么,我还没死呢,不用哭丧了!被人欺负成这样,说出去都丢人,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呢!”
“老……老夫人……”
马千柔被老夫人凶了,只能委委屈屈的吭叽两声儿,却也不敢真的再哭,也不敢顶嘴。
毕竟老太太是滕家的金字塔顶尖儿,滕燕赐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对老太太很孝顺,平日里由得马千柔住在府上,也是因为马千柔可以和老太太说话解闷儿,马千柔深知如果自己得罪了老太太,那就什么也捞不到了。
“来了!”共丸女血。
坐在老太太下手边的夫人纪氏是滕燕赐的生母,生性软弱,胆子小怕事儿,只知道唯唯诺诺的听从老夫人的吩咐。
她眼尖看到了滕燕赐和罗瑞雪被一众下人簇拥着往这边儿来,说道:“母亲,你看,赐儿他们来了……啊呀,这个罗瑞雪,真真儿是妙人,您瞧,她生的可真是好看。”
老夫人远远的看了一眼,罗瑞雪正和滕燕赐一起进前厅,滕燕赐伸出手去,扶住罗瑞雪,罗瑞雪怕被人发现自己不是瞎子,微微垂下头去,做出一副本分乖顺,又怕生的模样。
老夫人只是看,并没有接话。
马千柔见罗瑞雪进来,狠狠的瞪着罗瑞雪,说道:“老夫人,就是她!她把我伤成这样儿!您要给我做主呀!”
纪氏想打圆场儿,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说道:“这……母亲,我看瑞雪也不是故意的……”
纪氏还没说完话,马千柔才不怕她,顿时嚷起来,道:“怎么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
纪氏再软弱,终究是滕燕赐的母亲,滕燕赐如此霸道强硬的性格,怎么会让旁人对自己母亲这么没规矩,只不过他还没说话,罗瑞雪却抢先了。
罗瑞雪并不想和老太太把关系闹僵,老夫人也是个好人的,于是抢先说道:“真是对不住,其实是这样儿的……表小姐好心来看我,但是我因着肩膀受了伤,手上没有劲儿,不小心碰翻了桌案上的粥盏,碰了表小姐一身,我让春禾请大夫来,表小姐却急着跑走了,我心里头也慌,表小姐有没有手上,到底是被粥烫到了没有?”
老夫人就喜欢温温柔柔的人,听罗瑞雪说话,气儿竟然顺了不少,说道:“千柔,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说的可和她说的不一样!”
马千柔梗着脖子说道:“老夫人,是她说谎!她这个死瞎子故意用粥泼我!”
这次不用滕燕赐说话,老夫人已经皱眉了,罗瑞雪好歹是他滕家的少奶奶,名正言顺,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嫡王妃,老夫人是忌讳罗瑞雪是个瞎子,但是这种事情哪能让别人提起来,这不叫打脸吗?还一口一个瞎子,打得她这张老脸生疼!
老夫人的龙头拐杖“嘭”的砸在地上,说道:“没规没据的!瞎子?瞎子是你喊的么!”
马千柔愣了,老夫人竟然不向着自己。
罗瑞雪这个时候开口,又当和事老儿,语气温柔真诚的说道:“表小姐,你也说了的,我一个瞎子,怎么可能故意用粥砸你呢,我眼睛都看不见,如果砸的准呢。”
她说着,神色有些凄苦,既无辜,又温柔,还显得很大度,不和马千柔一般计较的模样。
这样子同时也气坏了马千柔。
马千柔还要再说,老夫人已经说道:“行了,这件事儿,既然是个误会,那就此揭过,谁也不可再提起,若是谁再提起,就永远别尽这个家门,这点儿小事,老身还是可以做主的罢!”
滕燕赐这个时候才说到:“但凭奶奶决断。”
他说完话,就见罗瑞雪抿着嘴角,一双眼睛虽然放空,却露着一丝淡淡的狡黠,似乎非常开心似的。
滕燕赐看着罗瑞雪这个表情,自己的嘴角不禁也翘起了一些,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微不可见的笑意里包含着多少潜移默化的宠溺。
纪氏赶紧打圆场,说道:“好了好了,今儿是个好日子,既然小事儿都解决了,来来,瑞雪来敬茶罢,第一杯敬给老夫人。”
马千柔撕扯着手中的帕子,却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睛瞪着罗瑞雪。
罗瑞雪才不怕她瞪,反正自己是个“瞎子”,她就算把眼珠子瞪穿了,自己也“看不见”,被瞪一瞪身上也不少一块肉。
罗瑞雪擎着茶杯,恭恭敬敬的走过去,刚要跪下来敬茶,老夫人却抬了抬龙头拐杖,说道:“行了,你身上有伤,别跪了。”
罗瑞雪低低应了一声,说道:“是,老夫人。”
老夫人说道:“还叫老夫人?”
罗瑞雪适当的娇羞一笑,抿嘴笑道:“是,奶奶。”
这一声奶奶简直气死了马千柔,说到底马千柔也是个表小姐,只能口口声声的叫“老夫人”,从不能这么亲近。
马千柔想着,自己认识燕赐哥哥这么多年了,罗瑞雪算是哪根葱,认识燕赐哥哥才几个月,凭什么大摇大摆的进滕家,连老夫人对她的态度都不同寻常!
老夫人说道:“茶也吃了,回去休息罢,好好养伤。”
罗瑞雪装作乖巧的应了,滕燕赐扶着她准备出厅堂。
马千柔越想越不甘心,眼眸一转,计上心头,等罗瑞雪从自个儿身边过去的时候,突然伸出脚去,想要扳这个瞎子一个大马趴。
却没想到……
“啊!!!”
马千柔一声惨叫,罗瑞雪本该落下去的步子突然顿了一下,慢了半拍,随即狠狠落了下去,正好踩中马千柔的脚。
马千柔叫的如丧考妣,罗瑞雪却适时的身子一歪,装作踉跄,惊慌的说道:“我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吗,怎么好端端的,脚下突然多了一个肉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