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望西边,已剩些橙灰色的残云,用不了多久,黑暗就会笼罩大地。顾雨浓并不着急,她自腰间的荷包中掏出一颗药丸吞下。这是林逸送给她的“护心”,可抵挡一般毒药,也可治疗内伤。
服药后,顾雨浓向正房走去,她一手横握匕首,刀刃向外。行至门边伸出另一手缓缓推开房门,屋内寂静无声,漆黑一片。顾雨浓侧耳倾听片刻,踏入一脚,谁知脚下一空,竟有个深坑。她心中一紧,危急时刻手臂一挥,那匕首便稳稳地插入门槛横木中,这才没有掉下去。
顾雨浓不禁要称赞这个陷阱了,看来想要擒她之人也是极阴险的,究竟是谁竟费如此苦心?她苦笑一下,不再多想,深吸口气一跃而起。再次站在门外,待适应光线后才隐约看到这深坑竟有两米见方那么大。
她毫不犹豫一跃而过,落在了地上。然而一切并没有结束,她只觉如芒在背,直觉是那么的强烈,电光火石之间也不容得细看,只听屋顶上方有异响,她就地打了个滚回头一看,一只大铁笼“哐”地一声砸下来死死扣在地上。顾雨浓站起身来,拍拍衣裙上的尘土,嘴角微微翘起,这种小儿科也拿出来炫耀吗?未免也太小瞧她了。
刚准备向后屋探去,隐约听到一阵女子的哭泣声,只听她哭得肝肠寸断,期期艾艾,好不吓人。顾雨浓最恨这些装神弄鬼的肖小人物,她走了几步,声音越发的恐怖凄惨。可她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这世上哪有鬼怪,那些神鬼之说不过是用来吓唬无知之人的把戏而已。她脚步轻盈的进入内堂后,眼珠一转,便自个儿在那哭了起来:“唔……这是哪儿啊?我好害怕啊……唔……”如此一来,那个声音果然停了。
顾雨浓忙在屋子里寻了个视觉盲区隐藏起来,默不出声,不出半盏茶时间,便有脚步声传来。
“怎么没人?”一个穿着短打的矮个男子举着油灯四处张望,他虽然个头不高,不过模样倒是生得不错。身后跟着一名年轻女子,那女子十分高挑,穿一件俗里俗气的绿衣,倒比身旁的男子高出半个头来。只听她疑惑道:“怎么可能?刚才的声音明明从这里传出去,这么会儿的功夫怎么不见人了?”
“快仔细找找,出了漏子你我可担待不起。”那男子的声音透出焦躁。他一手举着油灯,另一手不得闲的四处找着。
顾雨浓不禁有些着急,这屋子就这么大点,他们很快会发现自己的,这可怎么办?
女子跟在他身后一边寻找一边安慰道:“没事儿的,醉美人是最强的迷药,她一定是晕倒了。咱们且仔细找找。”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扑通”一声响,两人吓得同时转身,果见顾雨浓人事不知的躺在地上。这两人高兴的对望一眼,一人拉一只手臂,将顾雨浓拖走。
话说那冷竹云下得山来,心情不太好,自然不想说话。回程的路上侍卫们哑雀无声。不错,每年的今天都是如此,只因惠王爷的生母葬在山上皇陵中,今天是四王妃的忌日。最糟的是四王爷没去祭拜四王妃,这也是冷竹云心情不好的一大原因。
回到王府后,冷竹云绷着俊脸一脚踢开房门,进去后便再没出来。下人们自然不敢打扰,苏末守在外面,让丫头们将晚饭温了一遍又一遍同,以防冷竹云想吃的时候能很快端来。苦了那抱着脏衣服的暗卫在门外久久徘徊,又与苏末细细商量,几番深思熟虑之后终于朗声禀告。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进来。”
那暗卫推门而入,将顾雨浓送衣服之事细细地说了。冷竹云转过身来道:“放下。”暗卫将手中的包袱往冷竹云的书桌上一放,顿时他的鼻息间飘荡着阵阵异味。
冷竹云皱着眉头,用手指挑开包袱的活结,刹时他捂上自己的鼻子,怒道:“竟脏成这样,也不知道洗洗再送来。”他也没想,自己又不是没衣服,又不是一定要穿这一件,洗不洗又有什么关系?只是想着:哪朝自己便是穷死也得死得干净点。
“是,是……”那暗卫见冷竹云似乎很生气,一个劲的点头称是。他还没忘那个被打的侍卫,躺了好多天呢。
“你是个什么劲!她说了什么?”
“回王爷,顾姑娘什么都没说,将衣服扔进墙内,然后向着城南去了。”
“城南?”冷竹云沉思着,顾雨浓根本不会只为自己送件衣服而专程跑一趟,她对自己哪会那般长情!说明她只是顺路而已,可她去城南干什么呢?
“她穿着如何?有龙虎卫跟着吗?”
“穿着利落,绝不像逛街的样子,也没有人跟着。”
冷竹云的心提了起来,印京城所有的人都知道冷刚远赴西疆,若大的冷府,这女人难保不会被人利用,他望着外面渐黑的天,心中一阵不安道:“出事了,快!出动所有侍卫去城南挨家挨户的找。”
再说这顾雨浓,她被那一男一女拖入一间密室。当时听那女子说什么醉美人迷药,她便将计就计的晕倒,看看这些人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这密室倒也不大,靠墙边有张豪华床榻,厅中有张八仙桌,桌上点一盏如豆的小油灯,仅此而已。
他二人将顾雨浓抱到床上,只听那女子道:“你去回禀大人,我来准备。”
“好,准备好后记得快快出来,免得遇到大人。”男子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嘱咐。
待女子应承后又道:“西妹,这次的事儿办成了,等咱们拿到钱,我就娶你。”而那女子却没说话,两人粘乎了一会儿才响起那男子离去的脚步声。
大人?究竟是哪个大人?顾雨浓虽然闭着眼睛,但她的大脑却在极速运转。当日琉璃大殿之上那些大臣们的脸孔一一浮现,但到底是谁呢?难道此人布局已久?她正在思索,忽然感觉到那女子在解她的衣衫。乘此机会顾雨浓一跃而起,挥臂劈向那女子后颈。那名为西妹的女子全当顾雨浓已经昏倒,所以未生防备之心,被击后连反抗都没有就失去了知觉。
然而顾雨浓并没有离去,她已经被算计了两次,怎会甘心就此放过这些恶人?于是她麻利的将西妹脱了个精光,又拆散她的长发,在脸上遮了些。而自己翻身下床,哪都没去,就藏在了床帐后。
那床帐是双层滚纹丝纱,较一般的纱厚些,上面又刺绣有很多花纹,有个人藏在后面是绝对看不出来的。况且那油灯又极为昏暗,而顾雨浓这边就不同了,她又站在暗处,衬着灯光房间里的一切自然是看得到的,尤其床上较之门口则更真切一些。
她站好后没多久,便听那门吱吱作响。顾雨浓屏住呼吸,她担心来人身怀武功,继而发现她。这是一名身穿褐色衣服的男子,此人中等个头,步履急促,脸上蒙着黑巾。只见他焦急得行至床边,三下五除二的脱光自己,急切的爬上床摸索着。
顾雨浓恨得牙痒痒,却无计可施,只得等着,看他是否会将黑巾解下,让她一览庐山真面目。当日应该就是此人命黑衣人给自己下药吧,若不是她机警跳入他人院内,估计早着了道。
这男人看着眼前的美景,双目泛着令人作呕的光,道:“终于是如愿以偿了,美人,本大人今晚将你宠爱一番,明日你还不服服贴贴?”
听到这话顾雨浓差点吐出来,如果自己真被他宠爱一番估计自己会马上拉根绳子上吊!她真想将这无耻之徒的头给拧下来,还有这西妹与那年轻男子不做点正经营生,竟做这些丧尽天良之事。若不是自己事先服下“护心”,那此刻躺在床上的就是自己了!她就让他们尝尝自食恶果的滋味。
但见这蒙面男子也没验明正身,伏下身去便胡天胡地起来。可那黑巾却并未摘下,顾雨浓无奈的摇摇头,闭上双目,养着精神。只是那床不住的吱吱作响,吵得她烦不胜烦。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外面急急叫道:“大人,来人了。”床上之人闻言停下动作咒骂起来,只见他一咕噜翻身下床,寻了裤子两脚一蹬,提着鞋子挂上外衣就跑出去了。那床上的女子依然毫无知觉,狼狈万分的躺在床上。
顾雨浓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又听到外面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但推门而入的却只有两个,不是那冷竹云与林逸又是谁?原来冷竹云与出来寻顾雨浓的林逸正巧遇上,他们到处寻问,最后有个老太太说是有个特征相同的美貌姑娘问过胭脂胡同,他们这才找到这里。
他二人疾步上前,在见到床上的女子遭到侵犯后都痛不欲生。林逸欲上前,冷竹云却快他一步,出招挡开他手臂。林逸感到意外,见冷竹云坐于床畔,轻柔的将床上的女子纳入怀中。
这时的冷竹云真想杀人,入目的都是女子身上各处的青青紫紫,他的痛苦与愤怒让林逸吃惊,也让顾雨浓震惊,他……为何如此?
床上并无锦被,冷竹云右臂一挥,床帐应声而落。他以此将怀中的女子遮严,而后死死的抱住她。
当床帐落下的那一刹那,林逸便发现了顾雨浓,他心中一阵惊喜,正要出声,却见她向自己伸出一指,林逸当然乐得看一场惠王的戏,当下也不作声。只是惠王似乎对姑娘用情颇深,他也是男人,如果不是那么在乎,又怎么会如此慌乱?如此伤心?大活人近在咫尺,以他的武功竟然没发现!
冷竹云低着头,痛苦的低喃:“对不起……对不起……”他以手指拔着那女子脸上的乱发,而所见之下,却让他怔住。而后差点跳起来,怀中的女子根本就不是顾雨浓!冷竹云的脸上真是五彩纷呈,反应过来之后,他即刻抛下怀中女子跳离床边,低咒了声:“妈的!”
“呵!”顾雨浓忍不住笑出了声,冷竹云惊诧的抬头看去,床后站着的果然是那个谪仙般的妙人!她俏脸映着油灯暗淡的光,如梦如幻,笑意盈盈。这是她对自己的第一个笑,不是嘲笑,不是冷笑,只是纯粹的高兴。
然而冷竹云却笑不出来,他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只要不是她……还好不是她……如果真是她,他……冷竹云不知自己会怎么样,只知道那样他会很可怕。他压下心中的牵挂与纠心,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顾雨浓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后,由床后走出来问道:“林大哥,你怎么会与惠王在一起?抓到坏人没有?”
“姑娘,以后还是不要单独行动的好,也不要试图甩掉我,若真出了事就来不及了。”说完林逸留下一个责备的眼神也疾步离去。顾雨浓暗道:“这两人什么时候唱在一个调上了?”
这件事最终有头无尾,林逸一直在查,但线索十分有限。那白家大院的主人早已不姓白,查来查去总在京里几户还算富裕一些的人家之间打转。这宅子的上一任主人姓崔,因儿子不成器,好赌成瘾,将这宅子输给了鸿运赌场。再去查那赌场的老板,也只能查到几个明面儿上的。再说这宅子,林逸与杨枫仔细查探了一番,发现一条密道。这密道只通到两条街之外,想那恶人当时逃离,定有马车在密道外接应。所以任他们将白家大院围个水泄不通,也无法捕捉那遁地之人,一切还需慢慢再查。
这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了,冷府因为冷刚的离去,这年三十远不如往年热闹。下人们都在自己屋中吃些平时吃不到了,顾雨浓一个人呆在书房看书。
冷竹云一贯不在意年成节令,他有时连自己的生辰也是记不得的,每年都是苏末为他张罗。所以这一年他只给下人发了新衣,每人又赏了一吊钱,大家倒也高兴。
冷御风也没什么心思,一打早大臣们都来恭贺新春,忙完朝中之事,他又去锦华宫给太后请了安,紧跟着就回到御书房批折子。段尘守在门外,赶走了一个又一个前来谨见皇上的美人。崔总管被冷御风派出去给各王府送些赏赐,其中当属冷府丰厚,多是玉器绸帛,那档次不低于宫里的妃子的档次。
顾雨浓不懂其中关窍,权当这些赏赐都是一样的,也便傻乎乎的收下了。当崔总管向冷御风回禀后,冷御风露出得逞的一笑,这年终于过得有些意思了。崔总管陪着笑笑,心想若是被宫里的妃子美人们知道了,那后宫岂不是要乱了?
这边平静无波,可东鲁国的皇宫那边却是乌云密布。
“打……给我狠狠的打!打死这个贱人!”乐正清燕扭曲着自己娇艳的脸庞,长袖遮住那秃秃的手臂,可她仍是不住的在空中胡乱挥舞着。
两名太监手持木杖,在乐正清燕愤怒的呼喝下,那木杖一下又一下的落在那小宫女的身上。那小宫女也不过十二三岁,只因给乐正清燕喂饭时稍有点烫,这便被打得浑身浴血,不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站在旁边的小宫女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自打大启国回来后,乐正清燕一直在养伤,断腕之伤不足致命,然而林逸那一掌掌力十足,却是让她差点性命不保。乐正炽深为她寻访诸多良医,配以稀有名贵药材,调养良久,近日这胸口才不那么疼痛。
她气极恨极,缠着乐正炽深不是要杀这个就是要杀那个。然而乐正炽深并不想对顾雨浓下手,他甚至在想,他日若有机会定要将顾雨浓再次接入秀京皇宫。
乐正清燕眼见着皇兄对她不理不睬,便将那怒气统统发泄在宫女太监身上,如今已经有五个小宫女被打得断了气。
喊叫累了她一个人躲在黑暗中哭泣,哭自己一个废人不能跳舞,不能弹琴,谁还记得她是清燕公主?她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没用的残废!连个宫女都不如,至少她们是健全的。可自己呢?这一切都是拜顾雨浓所赐。她好不容易才将那贱人赶出皇宫,可那顾雨浓仍旧是自己的梦魇,那就是个魔鬼!
当一个人非常痛恨另外一个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而那个人又适时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你说这人是高兴多一些呢?还是痛恨多一些呢?乐正清燕就有这样的运气。
正月初八,冷刚寄回了第一封家书,他笔墨飞扬,字里行间饱寄相思。顾雨浓得知边疆战事吃紧,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谁知道呢?他许是在安慰自己。俗话说赤脚的不怕穿鞋的,西宁国冻死数百人,自然会拼命的打,看来短时间内冷刚是回不来的。
初十,顾雨浓又收到一封信,她感到十分意外,难道又是什么人诱自己上钩?打开一瞧,那字潇洒不羁,透着一份傲气,信很短,写着:吾妹蓝儿,速归,救大夫人,落款为南宫少阳。
看完后,顾雨浓缓缓将信折起来,坐在那里思索良久,她不知该不该相信南宫少阳,但直觉的认为他与南宫家的人有所不同。记得大婚当日,他就提醒自己大夫人生了病,可是这个大夫人她该如何去面对呢?她不是南宫莹蓝,自然是没什么亲情的,但这身体好歹现在归她顾雨浓,她能见死不救?面且据说南宫莹蓝在鲁国还有五条人命,若她去了鲁国,这冤枉债可都是要算到自己头上的。还有那乐正炽深,会乘机扣押自己还是索性杀掉自己呢?